即使现在的我再怎么计算，也肯定无法计算出未来的自己会走向何方的吧？
我躺在床上，眼睛依旧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白天发生的事情依旧会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本被打湿的书，雨楠的哭泣，雨水的触感，还有宁霁的眼神和叮嘱。我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但却握了个空。
“还是不够么……”
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我轻声呢喃。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渐渐产生了倦意，在一阵迷糊之中，我陷入了昏睡。
……
隐约之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是脚步声？
“.…..”
朦朦胧胧之中，我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被窝里有什么动静，逐渐恢复意识的我缓缓地睁开眼，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床。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居然真的碰到了异物，温热的触感从手中传来，吓得我猛地转过了头。
“.…..”
一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昏暗光线下，我看到了雨楠的脸，清澈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小嘴，这的的确确就是雨楠的脸，此时的她却出现在了我的被窝里，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
“.…..啊，在做梦呢。”
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醒来。
“不是做梦哦。”
糟糕，这个梦居然会这么真实的吗？居然还会回应我的想法。我如此想着，然后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可惜的是我的脸上的确传来了真切的痛感。
“吴桐……？”
雨楠的声音再次传来，而我这次没有抵抗，而是老老实实地睁开了眼。雨楠看到我的眼神，然后颇为害怕地将半个脑袋缩到了被窝里。
“你生气了么？”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我提问。而我在看了她一眼后，则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准备起身，察觉到我要起身的雨楠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起来！”
像是祈求般的，雨楠拉住了我，我回过头看到了她不安的眼神。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偷偷来到我的房间，然后钻到了我的被窝里，但我能够看到她眼神中的不安。
“我……我为什么都不做，你就待在这里好么？”
雨楠的声音很小，小到若不是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我恐怕都听不到她的声音。而事实上雨楠也的确没有做出太过火的事情，她虽然不声不响地钻到了我的被窝里，但身上的衣服却穿的整整齐齐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我放弃了起身的动作，然后无奈地睡了回去。听到这句话的雨楠红了脸，然后点了点头。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其实……其实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我就是这么做了，因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以后会怎么办。”
“害怕以后会怎么办？”
我有些疑惑，但雨楠却点了点头。
“嗯，自从墨琉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墨琉以后不回来了的话会怎么样，我以后要怎么生活呢……就算我和你现在还能在G市生活，但是以后一定还是要分别的吧？”
雨楠看着我，像是在征求着某种认同。我听着她的话，不堪重负。
“所以我很害怕……呐，吴桐，你知道那种明明生活得好好的，但是却很不安的感觉吗？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因为我觉得我的脑袋好像出了问题，就像当初我无法认清自己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一样，那种模糊的状态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让我难以释然。”
每个人都有其害怕的东西，而雨楠害怕的东西是我无法理解的，或许在我看不到的领域里，她正在和某种黑暗搏斗，而每一次的搏斗都是一次生与死的较量，但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看得见，无关他人。
“但是你今天却告诉我，你不在乎这些事情。明明伤害了你的人是我，我明明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但是你却没有怪我…..我真的很高兴。”
说着说着，雨楠竟流出了眼泪。
“笨蛋，明明是高兴，那还哭什么？”
我轻声说道，原本沉重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在和雨楠的交流里，我大概也明白了她的生活状态。雨楠家虽然和墨琉家是世交，但和独生女墨琉不同，雨楠家里还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哥哥，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孩，她是最透明的，而她的父母也并没有把她培养成什么成功人才的打算，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雨楠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着就足够了。
给予信任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当这份信任给予得过多了的话其意味也就变了，因为没有对雨楠抱有太大的期待，所以她的家里人并没有对雨楠的生活做太多干涉，而一直困扰着雨楠的问题也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呐，吴桐。”
雨楠忽然凑近了我，被窝里，我能够感受到她的体温。
不不不，我在胡思乱想什么，雨楠说过她一直都是把自己当做男性来看待的，我要是往其他方面去想的话是对她的不尊重。
我一边在心中强调着，一边看向雨楠。
“怎么了？”
“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好像就能够找到最真实的自己呢。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女孩子，或者说，我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呐，我的病是不是好了呢？”
她看着我，语气单纯的像个孩子。或许在雨楠的眼中，她的态度的确就是一种心理疾病，而这种病也是在黑暗中一直和她搏击的对手。
心理疾病么。
我忽然想起《挪威的森林》，在那本小说里，女主角也被一种奇怪的心理疾病缠绕着，尽管男主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地想治愈对方，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你才没有病呢。”
我看着雨楠，眼神坚定。或许是因为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实在太热了，我和雨楠的脸都有些红，我看着红扑扑的雨楠，似乎又看到了我们相识时的场景。那时的雨楠也是红着脸，穿着一身休闲装，脑袋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不安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来回扫过，最终在墨琉的安排下终于接受了我。
“我没有病？”
雨楠似乎对我的话有所困惑，我看着她，试图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没错，你才没有病呢。”
“可是我真的曾经为自己是男生还是女生感到困惑呀，这不就是一种病么？”
“这不是病，我说了这不是就不是。”
我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连雨楠都为我的语气感到了惊讶，看到雨楠的表情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恢复了平静。
“如果非要说这种感觉是一种病也未尝不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病。”
“我们每个人都有病？”
“嗯。就拿我做为例子，我以前很讨厌女性，当然了，现在或许还会讨厌。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但是我也明白自己并不能因为这种异常而死在现实里，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只要我们愿意去做的话，活下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她看着我，有些入神。
“如果要我说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奇怪的怪物，但是在怪物的外表之外还有一层薄膜，这层薄膜是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伪装，也是我们最后的体面，因为有了这个薄膜，我们才能理所当然地站在别人的面前生存，但如果这次薄膜消失了的话，我们便会将自己丑陋的模样暴露出来。”
“.…..吴桐你说的好深奥哦。”
雨楠看着我，微微思索了一下。
“那你身上的薄膜已经消失了，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么讨厌女性，对吗？”
她看着我，像是理解了什么般地问道。我笑了笑。
“这可不一定，万一我的薄膜伪装还在，在伪装之下还有更可怕的存在可怎么办？”
“那、那就好好的接受它呀！你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是奇怪的怪物，大家的体面都是建立在伪装之上的，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地接受它好了。”
说着，雨楠似乎理解了什么，接着红着脸将脑袋埋到了被窝里。
“你这是啊安慰我吧……”
察觉到我的话是在为自己而说的雨楠看着我，轻声问道。我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其实也不只是在安慰你，这些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并非刻意说出，这些都是我个人的想法，若非要为我产生这种想法找一个理由的话，我大概也是找不出来的吧。
理解了各自想法的我们不再说话，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呐，吴桐。”
“嗯？”
“我们能够把墨琉找回来吗？”
“一定会的，无论那个家伙跑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把她找回来，然后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再让她对你道歉。”
“其实也不用那么凶的……只要她能够回来就够了，到时候你不要太生气好么？”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考虑一下吧。”
听到回答的雨楠露出笑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