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两人就在外面守着,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怎么一转眼,人就只剩个无头的尸体了?
西里尔最先回过神来,他立刻顺着房间跑出去,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他的怪叫:“后门!这个屋子的后门是开在另外一个街道的!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屋子?”
两个保镖也是脸色难看无比,因为米卡迪最亲近的弟弟诺克特死了,自己两人肯定会被问罪的。
然后,他们一转头就看见了瘫坐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的莫里斯,血迹斑驳的剑就掉在离他手边不远的位置。
“混蛋!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莫里斯还恍惚地张大了嘴,脑子还没能从这令人绝望的事实里走出来。
我……我刚刚,亲手砍下了诺克特大人的头?
那个权势滔天,站在国家最顶点之一的米卡迪的亲弟弟?
其中一个保镖怒吼一声,就要出手将莫里斯当场正法。
“等等!”西里尔立刻冲了出来,拦住了那个保镖,“现在不是杀了他就能让诺克特大人活过来的问题!这件事情还有蹊跷,很可能是一起有策划的谋杀,你要是把唯一的线索杀死了,那可才是天大的罪过!”
那个保镖这才停了下来,凶神恶煞地瞪着莫里斯。
摩卡斯则是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百姓一样,一副完全吓傻了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那西里尔大人,这个男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西里尔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先把这个男人和女人都绑起来,押回去,把事情都问清楚,再交给米卡迪大人处理吧。”
说完,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摩卡斯:“——啊对了,还有这个家伙,一起抓起来!”
“啊,不……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过多长时间,大臣府就来了一批卫兵,开始收拾起了房间内的一切。熟睡中的艾莎和失魂落魄的莫里斯都被绑了起来,押进了马车里,摩卡斯尽管大呼冤枉,还是被卫兵绑起来一起抓走。
另一批人小心翼翼地收拾了诺克特的尸首,裹起来放进马车里。
望着装着诺克特尸身的马车渐渐走远,西里尔在两个保镖的注视下,沉沉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空。
“唉……这下,天真的要塌了。”
——
——
莫里斯之前离开的那个酒馆里。
肖程程依旧一个人自顾自地喝着酒,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用兜帽遮住面孔的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办完了?”肖程程喝了一口酒,淡淡地问了一句。
那个人自然是明翼。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把从诺克特嘴里问到的信息告诉了肖程程。
肖程程听完后,久久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酒杯出神。
许久,肖程程突然开口问道:“呐,小翼,我们现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明翼抬头看了一眼他:“怎么?现在害怕了?后悔了?”
“不是的,”肖程程摇摇头,仍旧怔怔地看着酒杯,“只是今天和那个叫莫里斯的家伙聊了聊天后,突然这个想法就在脑子里止不住的蔓延起来。”
“我们……是不是也在做着破坏他人幸福的事情啊?”
明翼没有回答。
“那个莫里斯,是个很不错的人呢。”肖程程又喝了一口酒,今晚喝的已经超出他的酒量了,他的意识其实也已经没那么清楚了。
“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城防军,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想安安稳稳的和老婆孩子过日子而已。”
“他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已经舍弃了心里所剩无几的正义感,甚至为了生存随时可以将作为人的尊严抛弃掉——就是这样卑微而固执地活着。”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将残留的酒滴滴在手心里,说道:
“可是他已经如此渺小的幸福,就因为我们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计划——”
“——这么轻易的就被碾碎了。”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那滴酒也被碾成一片湿润。
“杀了诺克特,不管之后的事情怎么发展,他和他的妻子都难以幸免。因为完全飞来的横祸而死,还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家中无依无靠……”
肖程程的声音突然有气无力起来。
“我们,这不是若无其事地毁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吗?”
明翼沉默着,肖程程也沉默着。酒馆内仍旧喧哗冲天,两人的桌子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安静而肃穆。
许久,明翼才苦涩着说道:
“这个问题,也许现在的我还没办法给你答案。”
“说实话,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包括将像莫里斯这样无辜的人卷进我们的恩怨之中。”
肖程程抿住了嘴唇。
“洛基小队的大家死的那天,我心里曾经一度被无边的愤怒支配,那种怒火几乎完全将我的理智摧毁,那时我只想将所有和小队的大家死有关的人全部找出来,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杀死,用他们的血祭奠小队的大家。”
“谁拦我我就杀谁。一个人拦我我就杀一个人,一个国家的人拦我我就灭国。其他的人死活我完全不在乎,只要能报仇,死再多人我都无所谓。”
“但是啊,”明翼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念头在这一年里已经不再那么明显了,甚至有些时候自己都会质疑这个念头。有时候我也会害怕,我是不是已经淡忘了小队大家死去的血海深仇了?”
“可是我杀了别人,别人又会背负上同样的血海深仇,再去找人报仇……然后无止境的循环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简直和电视上的武侠剧一样,冤冤相报何时了。看似浅显的道理,到亲自体会的时候才明白之间的取舍有多么不易。”
“左手拿起仇恨,右手放下仇恨。”
“可惜现在的我,还放不下来。”
肖程程抬头,看见明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我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样,一直徘徊在拿起与放下之间,饱受折磨。我希望你现在就做出一个选择,然后以后一生都毫不迷茫的贯彻下去。”
然后,明翼伸出了左手。
拿起仇恨,铭记仇恨,用绝对冷血理性的目光对待世间的一切,随性而肆意。
明翼伸出了右手。
放下仇恨,选择释怀。磨平戾气,哪怕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了底线存在,依旧选择作为一个“原先世界的人类”而存在着。
两个选择。
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一个很单纯的选择而已。
相信无论他选择哪个,明翼都不会怪他的。因为无论哪一个,都是值得尊重的选择。
肖程程看着他的两只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说真的,我可能现在还没有勇气做出选择,也不能确保自己就能践行自己的选择下去。”
肖程程看着明翼说道:“但如果可能,我不想拿起那么重的仇恨,并且还得一路背着它前行。”
“它太沉重了。来到这个世界,我们背负的已经够多了。能放下一点,是一点吧。”
明翼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他。
“这就足够了。”
这句话说完,肖程程仿佛一下子虚脱了一般,他长舒一口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平时轻佻地语气:
“唔啊~啊,今天还真是刺激啊。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睡觉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明天再商量吧。”
说完,他起身离去。
明翼依旧坐在位置上,一直等到肖程程关上了酒馆的门,他还是静静地喝着酒。
过了一会儿,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我……我可以问……”
“没关系,想问就问吧。”明翼表情并没有变化,淡淡地说。
李火儿又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这番话并没有惹恼他,嗫嚅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
“为什么……要骗肖程程呢?明明主人这两天一直苦思冥想拯救那一家人的方法,为什么要装的对他们的性命毫不关心呢?”
明翼眼帘垂的很低,他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比让他知道事实,这个选择他早晚还是要做的。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用这种尽量温和的方式逼迫他选择,而不是一直到某一天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才在懊悔与自责中踏出那一步。”
“毕竟,他不再依靠我,自己迈出那一步的话,我也就省心多了。”
肖程程同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很信任自己,所以很多事情都选择了无条件相信自己。
但是如果有可能,明翼还是希望肖程程或多或少对自己留一分戒备。因为明翼对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无论是谁,一旦一只脚踏进了深渊,都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如果有一天,掉下去的是自己。
明翼希望那个拉自己一把的人,是肖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