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青鸾尊者问道：“主人，请问，本尊不被关进镇妖井，不是违反《妖侠典》了吗？”

俞千城愣了一下，然后拿出妖侠典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最后一页角落里的一行小字说道：“没有啊，你看，妖侠典第二十二章第一条，关于《妖侠典》一切解释权归妖侠殿所有，而且你也只是换了个地方服刑，没毛病的啊。”

小道消息害人不浅。

青鸾尊者笑中带泪，有苦难言。

而另一边，大宋燕京城。

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这次，连所有的败军都已经撤入城中，他们在城下修整，重新从武库中领取盔甲武器，伤重的则在被统一组织起来的医馆里简单治疗，他们将作为待会注定惨烈的守城战的预备部队，一旦有哪边城墙吃紧，他们就会作为后补力量上城墙上补充。

城墙上的守军，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感到恐惧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站在城楼上的金甲女子。

太阳一样耀眼的长公主。

天子守国门，是何等大的勇气。

她还在战斗着，他们怎么能后退。

“军心可用。”名为辛幼安的老将军抚着白须，看着高涨的士气，欣慰地说道。

“哈哈，民心也可用。”太守看的是城楼下，那些自发组织起来，也在武备库领取了轻甲和长枪的汉子，这些都是燕云十六州土生土长的儿郎，一逃再逃，那故土便永远难回去了，为了家国，更为了就在城中避难的家人，越来越多的儿郎披上轻甲，或持长枪做城墙下的预备役，或干脆为城楼上的将士运送武备。

军心民心皆可用。

此战大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而最后，老将军和太守都抬起头，看向站在城楼上远望山河的金甲女子。

虽然将士们是为了故土，为了家人，为了自己而战。

但是将这种士气彻底凝聚，激发，并作为精神支柱的人，正是这位大宋当之无愧的武夫魁首，长公主苏幕遮。

被所有人望着而有点不自在的苏幕遮小心地，小心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打了个哈欠。

是真的有点儿困。

不过不能被人家看到，在这种需要装的时候，是绝对不能不能露出伤士气的表情的。

阿弟是说过的，不能在需要维持形象的时候胡来。

那在什么人面前不用维持形象呢？

嗯

应该是在虞千帆和阿弟面前就不用。

想着想着，苏幕遮回过头，看向来时路途。

她看不到那座落脚的孤峰，但是可以记得就是这个方向。

这样望着，能不能望到虞千帆飞也似地跑来帮忙呢？

这样的大战可不多见，十境武夫需要以战养战，虞千帆应该会来帮忙的吧？

不过看起来虞千帆好像很怕麻烦的样子，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躲着不跟自己打架。

哎呀呀。

这时候似乎不应该想这个。

苏幕遮又转回身来，看向远处。

那里，尘土飞扬。

敌人已经来了。

比预想中的要早半个时辰呢，还好大家先进城了。

苏幕遮想着。

不过她刚刚回头一望，被许多人都看到了。

距离长公主最近的老将军与太守看得最真切，长公主的眼中那份期盼是藏不住的。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原本以为只有长公主一人独至，原来，还有援军。

天不亡我大宋。

所有将士，士气更加高涨。

哪怕那些敌军虽然还没冲到前方，浓郁血腥恶臭都已经刺鼻。

哪怕那些敌军奔跑之时手脚并用，狰狞可怖的面容全然非人。

但是身后是家国。

无人退后。

所有人握紧武器，老将军也站上城楼，一声大喝：“放箭！”

城墙下的射手方阵举弓拉弦，统领大吼道：“第一轮，抛射！”

大宋边军的射手们，使用的是韧性极强的长弓，拉满之后有如圆月，随着统领一声“放”。

万箭齐发

这些箭矢由随军修士撰写符篆，射出去以后，速度大幅度提升，并且还泛起莹莹白光，那是破邪的灵力。

第一轮抛射的箭矢，很快都落在了那些还在无序冲锋的敌军身上，他们被箭矢射中，破邪的符篆在他们身上爆发，瞬间可以将这些皮肤赤红的非人砸成粉碎。

但是

他们不会畏惧，没有疼痛。

有些并非躯干被破坏的非人，依旧会用残破的躯体，顽强地向前爬行，哪怕，他们因为速度变慢，很快就会被后面的同伴撞倒，踩踏，碾碎。

变作血泥。

可是

他们依旧没有任何退缩，没有任何胆怯。

他们还在无所畏惧地冲锋。

城楼上，老将军皱起了眉，太守更是惊叫起来。

城楼下，射手方阵的统领大吼道：“第二轮，抛射！”

第二轮箭雨，再次放倒了无数冲锋中的非人，可是这样的数量，对于这些皮肤赤红的非人来说，仅仅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的数量，何止十万。

老将军看着距离城下仅有二里的敌人，沉声道：“放弩。”

沉默片刻后，又说道“传令弓箭手，下一波齐射后，换短弓，上城墙自由射击。”

传令兵将他的号令传到城墙各处。

一排身上装备劲弩的士卒架弩上女墙，一轮齐射后，将弩交给身后的辅助士卒，辅助士卒将已经装填好的轻弩递上，继续装填新弩。

这样射击，使用的士卒与弓弩是一样的，但是射击的密集程度却提高了不止一倍。

在狂躁冲锋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撰写了符篆的箭矢在他们身上爆炸，让这些敌人冲锋的速度逐渐变慢，但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心中没有恐惧的敌人是所有沙场宿将最不愿遇到的敌人。

而且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在阴山草原上的那一仗，大金骑军来去如风所依仗的阴山大马都能被这些敌人用徒步的冲锋追上。

在轻弩的第四轮射击时，这些敌人已经冲锋到了城墙下。

“他们没有云梯，也没有其他的攻城器械，他们难道想用手脚爬上燕京这百尺城墙吗？”太守站到了女墙边，探头去望，虽然是个文官，但他也是在燕云十六州同大金交战多年的老燕京了，这样的血腥场面，虽然皱眉，可是也不至于胆颤。

“未必不可能，不然幽州也不可能会从守城战，变成血肉磨盘一样的巷战。”老将军低声说道。

幽州守将是他最为器重的老伙计，当年辛将军那场震惊世人的十三骑劫营，那位老伙计就是那十三骑之一，手段他是知道的，若是单纯对付没有攻城手段的敌军，幽州城不可能仅仅半日就陷落。

那些从幽州逃出来的难民带回来的消息，就是从攻城开始到城墙失守，幽州那高耸的城墙，仅仅阻止了这些敌人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接下来，就是以清平道人为首的随军修士带着士卒进行堪称惨烈的巷战。

那位边军修为最高的随军修士，足足十境的修为。

最终在乱军之中引爆自身摧毁半座幽州来为败军和难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而他的那位老伙计，带着那些家土就在幽州的将士们，也在巷战中以身殉城了。

长叹一口气。

老将军抽出跟随自己转战十六州已经五十余年的长剑，走出了城楼。

太守连忙道：“辛将军，你该坐镇指挥！”

“老夫当年十三骑都能冲烂上万大金蛮子的阵地，如今又哪能作缩在城楼中的懦夫。”辛将军大笑道：“传令，上檑木滚石，城下烧油。”

顿了一下，他恶狠狠地说道：“下轮射击后，全军抽刀。”

他大步走上城墙，所有的士卒都看到了他。

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在走上城墙后，回头去望一身金甲遗世独立的长公主。

站在城楼顶上的苏幕遮也在看他，但是苏幕遮也不知道这位老将军是哪根筋搭错了，只好告诉自己，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自己只要待会去揍人就好了。

见长公主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老将军不由热泪盈眶，对于一个宿战老将，自当年那位说出“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志饥餐胡虏肉”的将领以后，大宋威望最高的老将军，这样的认可，对他的激励是多么的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许自己比岳将军要幸运不少，至少，自己遇上了一个好的时代。

但是新的时代，要交给新的后辈了。

当年与他并肩劫营撞阵的十三个老伙计，都不在了。

打完这场仗，要是不死，那他也该回老家去过些清闲日子了。

不过对于征战一生的老将来说，马革裹尸，才是最好的归宿。

老将军举高自己的剑，他跟剑一样，已经征战了五十年了，少年十六带剑入边军，征战半百，转眼已耳顺。

深吸一口气，他运起体内的真元，用响彻全城的声音大吼道

“我等投身军伍，不为出人头地，不为荣华富贵，只因我等家国，在我等身后！”

“纵敌如山海！”

“我等皆当！”

“倾力往之！”

声如雷霆，所有士卒，都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是一个老将在他此生的最后一战，发出的怒吼。

作为回应，所有士卒都大声吼道

“愿以死战拒敌！！！！”

效果出奇的好，老将军得意一笑，回头对站在城楼边上看着外头的太守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这样文绉绉的台词，自然是提前找枪手写好的，要他自己来说，恐怕只会说一个词。

老将军哈哈大笑道：“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