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自古繁华。

皓月已至中天,扬州城中却依旧灯火通明,舞榭歌台,管弦丝竹,好似不夜之城。

一墙之隔的扬州城外却静寂一片,只闻草木清风作响,难见半点灯火。

唯有西南角一间方正大宅,仍旧亮如白昼。

屋中虽亮,却不见半只火烛,里有三人,为首是一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于高堂上座。左手边是一位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正眉头深锁,急躁地来回踱步,右手边则是一位教书先生装扮的青衣中年人,眼睛微闭,轻捋短须,不见半点着急模样。

“到时候了吗?”

大汉不耐烦地询问。

中年人眼睛不睁,只是微微摇头。

“诶!”

大汉步伐加快,可见其心情之烦躁。

“三弟又何须急躁,大哥号称隐仙,莫说一身内家工夫早已臻入化境,奇门遁甲的工夫更是冠绝武林。就算他华海棠轻功盖世,想从这机关重重的四柳山庄里盗走七宝佛首,只怕也是难如登天。”中年人缓缓开口道。

“二弟不可大意,这华海棠自从出现在江湖上,不过短短数年,就已接连盗取了望月楼的夜光杯,振海镖局的青龙佩以及沧州侯的琉璃盏,这些门派势力可都不比我陶某人小小的四柳山庄要差。还是谨慎些为好。”

老人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屋中那张榆木桌前,注视着桌上那个四四方方的木盒以及木盒上那张写着“子夜至,取佛首”的纸条。

那彪形大汉冷哼了一声,“什么盗仙,还不是个只会梁上潇洒的胆小鬼,有本事跟我胡猛真刀真枪地死战一场,我非把他剁成烂泥!”

“三弟啊,你可知沧州侯为了保护皇上御赐的琉璃盏,连风啸涯的白马三英,峨眉派的静兰师太,武当的祁真人都找了,不还是让他华海棠得了手?不然为兄也不会连夜派人去豹子林和赤旗门找你们两位了。”

老人将手负后,视线却是不离那个木盒。

“连武当那帮牛鼻子都没办法?那看来这个华海棠倒是也有些手段。”

“是啊,所以……”

老人正欲再言,忽听远处有细微敲锣之声。

屋中瞬间寂静,只听得更夫声音愈发清晰,“四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彪形大汉先是狂喜,继而不屑,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什么盗仙,还不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大哥,还是谨慎为好。”

那中年人却犹怀疑,伸手就要打开木盒。

“且慢!”

老人突然拦住中年人,然后摇了摇头。

“大哥,干嘛不让二哥检查?”

大汉满头雾水,那老人却是抚须笑道:“二弟莫急。”

说着随手将墙边一只花瓶轻轻旋转,屋中围墙突然陷下一块,随后一只铁盒从墙中缓缓移出。

老人捧过铁盒,不知用了什么巧妙手法,那四周光滑无比,没有一丝缝隙的铁盒自动开启,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嵌满了各种珠宝的金色佛头雕像,正是七宝佛首!

中年人随即了然,不禁拍手叫绝,“果然大哥心思细密!那一只应该就是……”

他望向桌子上的那只木盒。

“没错,就是嗜血群蜂针!若是他华海棠真有本事在我兄弟眼皮底下偷走这只盒子,只要他敢打开,这针也能立即要了他的命!”

说罢,三人都不禁开始大笑。

只是笑着笑着三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宅院之外又传来了打更声!

那打更的更夫刚喊了第一下,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便进入了屋子,三人俱是心神大震,刚欲准备运功御敌,就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老人脸色大变,还没开口,就晕了过去。

等屋中三人全被迷晕之后,那人才慢斯条理地从盒子里取出七宝佛首,饶有闲情地欣赏了一会,才一个纵身飞上屋檐,然后消失在黑夜里。

密林中,已经摘下蒙面罩的华海棠不紧不慢地走着,珍贵无比的佛首像就像是个不值钱的玩具一般在他手里抛上抛下,“四柳居士,神刀无敌,夺命书生,名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响亮,倒头来还不是一群草包?”

华海棠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玷污我佛如来?”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庄严佛号,华海棠瞬间后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披着华丽袈裟的俊美僧人。

华海棠慢慢后退,警惕道:“大师也是那陶隐仙请来护宝的?”

僧人纹丝不动,眼中异光闪闪,低声说道:“是也不是。施主盗我佛门宝物,我佛门中人自当替佛祖除魔。”

华海棠轻轻聚力于脚,“大师道行高深,不知在下现在将此宝归还,大师可否网开一面。”

僧人双手合十,“施主贪念已动,只有重入轮回,方可解脱。”

华海棠淡淡一笑,“那就要看大师能不能跟上了!”

说着,华海棠将手中金佛高高抛弃,趁着那僧人起身接佛像的工夫,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

运起轻功跑了半个时辰,支持不住的华海棠才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下开始运功调养,本以为已经逃脱,却发现那僧人就站在不远处,若非手中多了一个佛首雕像,简直就像从未动过。

华海棠苦笑连连,“看样子今天是逃不掉了,不过临终前我还有个疑惑,不知大师可否帮我解惑?”

“请讲。”

僧人点头应道。

“大师明明是佛门中人,为何使得……却是我明宗功法!”

说着,华海棠已一指击出,如同闪电,直指僧人檀中,人中两处大穴,僧人防备不及,只觉周身气海被封,只能任人摆布。

装了一路的华海棠这才气势一变,哪里还有半点疲劳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轻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会留下那张“取佛首”的字条吗?“

华海棠瞥了一眼那僧人手中的佛首金像,嗤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对这种破铜烂铁感兴趣?”

他点了点僧人的脑袋,“我要取的……是你这个淫僧的项上人头!”

僧人沉默不语,华海棠的话却多了起来。

“鹤白颜,虎掏心,狼万里,加上你蛟入海,你们四个本来都是我明宗弟子,却私入藏经阁,被别人发现后还胆敢杀人叛教!

本来你们若是安分,兴许真的可以躲过明宗耳目,可惜你死性不改。”华海棠顿了顿,笑道:“你偷看的应该是《阴阳合欢术》吧?只可惜你没练全,好好的双修术,硬生生被你变成了采补之术。你又好色,就算遁入空门仍旧饥渴无比,江湖上人人痛恨的淫僧就是你吧?不过也多亏了你,要不然我明宗也不能顺藤摸瓜找出你们四个。”

淫僧表情逐渐狰狞,却又慢慢恢复平静,低声道:“可否让我留句遗言?”

“说。”

华海棠俯身靠近淫僧。

淫僧淡淡道:“你刚刚应该把我三个师兄都杀掉的。”

说完,淫僧眼中精光一闪,一声暴喝,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透体而出,饶是华海堂有功法护体,仍是被伤的不轻,被一击打飞到三丈开外。

“你竟然自毁气海丹田?”

华海棠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一脸不可思议。

那僧人仰天狂笑道,“我早就已经受够了,师兄为我报仇!”

说完,拔出腰间信号箭,“剧~~啪!”,一朵宛如蛟龙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而那僧人则是颓然倒下,变成了一俱冰冷的尸体。

华海棠暗叫不好,自己太过自信,打算活捉这兄弟四人,所以刚才没有痛下杀手,算算时间,那三人现在应该已经醒来,这朵烟花应该就是这几人为防不测而准备的联络信号!

自己被那淫僧偷袭得手,一时半会难以恢复,若是那三人联手围杀,现在的自己肯定凶多吉少,况且那几人在武林上颇有号召力,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打定主意,华海棠没有停留,而是强提真气调头就跑。

果然,华海棠离开后不久,三道影子就来到了淫僧尸首旁边,看着七窍流血而亡,思想凄惨的师弟,三人睚眦欲裂,抱着师弟尸首痛苦道:“师弟!”

老人咬紧牙关,怒不成声道:“天魔教,我陶隐仙跟你们不共戴天!”

“去!把魔教再现的消息散出去!让扬州的那些名门正派帮我们报仇!”

老人眼中厉光一闪,一招借刀杀人计就此形成!

老人仰天大叫:“华海棠!只有你敢呆在扬州,就算变成鸟我也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

另一边,华海棠则是拖着受伤的身躯来到了码头边,码头上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艘小船,一片寂静。

华海棠走上木桥,挑了一艘较大的客船,运起掌风切断穿绳,一个蜻蜓点水踏上客船甲板,撑起船篙让小船驶离了码头。

等到了深水区,华海棠扔掉船篙改用船桨又划了半个时辰。

确认脱离危险,华海棠才送了口气,苦苦压制的内伤再度复发,连吐三口血,华海棠就地打坐闭眼调息了一会儿。确认暂时无碍,华海棠睁开眼睛,看见广阔的江面有如银色玉盘一般的月影,玩心又起,脱下鞋子露出了一双晶莹洁白的小脚丫,坐在船头用脚轻轻荡着江面,泛起的波纹把无瑕的银色玉盘搅成散乱的银屑。

荡了一会儿,华海棠似乎有些无趣,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感受着江上的清风,闻名江湖的盗仙华海棠竟是一位明眸善睐的绝色佳人!

化名华海棠的水瑶琴重新穿起鞋子,转身走进船舱,掏出火折点起油灯,刚打算歇息一会儿,就看见船舱里一个简单的床铺上坐起了一个被灯光弄醒的清秀少年。

那少年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她,又躺了下去,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坐起,看着灯光,又用力捏了捏脸颊,确认不是做梦。

随后,有些清醒的少年看着呆住的水瑶琴。

半晌,才挠着脑袋询问道:

“那个……你是来劫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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