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湾。
平时的度假胜地在狂风暴雨中完全变了一个样，才刚入夜不就这里的天空就已经一片黑暗了，成排的椰子树和棕榈树在风中刷拉拉作响，变得浑浊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平日里作为景观的大片灰色礁石就像在海浪中沉浮的怪物，对着岸上的人张牙舞爪。
现在的灰石湾决不能让船出海，更别提游泳玩沙子了，周围看不到一点人烟。早在今天下午景区就已经关闭，海水浴场之类的全部封锁，渔船和游船都被牢牢拴在码头上。
“你轻点——”
“下来！”
面包车停在了沙滩旁——当然，由于暴雨的洗礼，沙滩已经成泥滩了。申宇拉开车门，深潜者粗鲁地把珠绡推下来，申宇拽着她的领子踏上泥滩——然后径直往浪涛汹涌的大海走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种天气到海边？你疯了吗！”
“谁知道到底疯的是谁……啊啊，可能我真的快疯了，所谓的‘掉san值’真的不是说说而已……跟这些家伙为伍的话……保持正常？根本不可能……理智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蒸发掉……”
申宇絮絮叨叨地嘟哝着，他拽着珠绡的动作很粗暴，但走得却很慢，仿佛故意在泥滩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吃力跋涉一样。现在绝对是挣脱的大好机会，但那三只深潜者依然跟在旁边，无神的三双小眼睛一直在往这边看，太危险了！
珠绡心里七上八下的，申宇把自己往海里拽，联系起这些深潜者……这是什么邪教吗？信奉海中怪物的邪教？申宇已经彻底疯了？他要把自己扔到海里喂怪物？这是邪教的什么仪式吗？献祭？还是——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穿过雨幕传达到了两人耳中！回头一看，一辆黑色小轿车撞开围栏驶入沙滩，然后车轮就陷在了泥中！驾驶座车门一开，一瞬间珠绡以为是关若夕来了，然而——
“住手吧……住手吧哥哥！”
是申乾。
他喘着粗气从车上下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他们跑来，虽然动作有点滑稽，但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珠绡你就站在那别动！我来救你了！哥哥交给我来解决！”
申乾隔着十米站定，他依然有点畏畏缩缩的，但那架势中并无迷茫！他仿佛是要让珠绡安心般点点头，然后直视着自己的亲生哥哥！
“……你来了啊，申乾？来英雄救美？”
“既是为了救珠绡，也是为了救你！哥哥你早就不正常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彻底疯了，但求求你停手吧！‘海怪袭击’也好，‘猎杀无辜民众’也好，都别再做了！”
“你让我……别再做了？呵……你这话倒是可笑。”
申宇转过身直视申乾，他依然抓着珠绡的领子，而三只深潜者都压低身体摆出战斗的架势。面对三只怪物，申乾的脸抽搐不已，但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前进一步，和哥哥直接对视。
然后——
“喝！！！”
申乾手突然那一动，毫无征兆，下一瞬间就是噼啪一响！然而申乾手中的枪射出的不是普通子弹，而是两条细线！最前面的一只深潜者躲闪不及，它被击中刹那身体剧烈抽搐，潮湿的体表甚至亮起了电火花！
是电击枪！
珠绡惊得目瞪口呆，而申宇则是皱起眉头。
“你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啊？这电击枪……防雨淋的新型号？你为了泡妞还真是下血本了。”
“是啊！那又怎样！能帮到珠绡的话，能拯救她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哥，这是最后一次了——”说着，申乾从衣服内里掏出第二把电击枪，“——把珠绡放开！就现在！”
“……够了吧，申乾？你也该闹够了吧？别再继续犯傻了。”
“犯傻？如果拯救——拯救最喜欢的女生在你看来是犯傻的话——”
“啊啊，就是那个，你这台词还真是说得铿锵有力啊？”
“我是真心的！而且——”
“来之前练习了多少遍了？怕不是昨晚练了一整晚吧？你看你现在还有黑眼圈呢。”
“…………”
申乾忽然没声了。
他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苦涩。
“……？”
珠绡隐隐之间感觉有点不对劲。
申宇那乍一听只是调侃的话，总觉得，好像，意有所指？
“你、你别呈口舌之快了！哥！我已经联络了警察，区区几只怪物在压倒性的人数面前——”
“啊~啊~啊~改口改得可真快啊？这样的电击枪在国内是违法的，你真联络警察的话，你也得被一起抓起来。”
“我——我——我才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要珠绡平安！能阻止你的话——”
“够了吧，申乾。”
申宇的语气突然变了。
不再是满是调侃的轻浮。
而是低沉的，郑重其事的，就像是长辈训斥晚辈一样的语气。
“闹剧就到此为止吧，申乾，小时候经常欺负你是我不对，我也知道你从小到大都过得不顺心，但这不是你用怪物逼我陪你演戏的理由，任何时候都不是。”
“…………”
“…………”
“…………”
“…………”
“…………”
“…………”
申乾双目圆瞪。
申宇眯着眼紧盯着他。
夹在两人之间的，本就已经十分混乱的珠绡，现在完全没转过弯来。
时间一秒一秒流过。
然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哥。”
“你不懂的话我就再说一遍，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可以原封不动还给你——”
申宇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
“你早就不正常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彻底疯了，但求求你停手吧。‘海怪袭击’也好，‘猎杀无辜民众’也好，都别再做了。”
“……”
“也别再为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了，我不会再配合你演下去了。”
“……”
“收手吧，老弟。”
“…………”
哗啦啦啦啦啦——
呼呼呼呼呼呼——
簌沙沙沙沙沙——
暴雨声，浪声，风声，将对话间隙的寂静填满。
两兄弟互相对视。
两只深潜者不知从何时开始解除了攻击姿势，傻傻的站在原地，犹如没有灵魂的木偶。
申宇和申乾对视着。
对视着。
对视着。
对视着。
“我劝你别指望电击枪，申乾。”
申宇又开口了，他的语气就像幼儿园老师耐心哄不听话的小毛孩一样。
“深潜者会因为你的命令而‘主动撞上你的射击’，但我可不会这么做。”
“…………”
“你的射击技术烂透了，而我会躲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你明白我吗！！！？？？”
申乾突然大吼一声，满脸的肥肉都在颤抖，刚才的种种假面完全撕破，他扔掉了电击枪，转而把手伸进口袋，攥住了什么东西！
“杀了他！”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一双小眼睛中浮现的是真切的杀意！他对着申宇露出狞笑，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他支离破碎的尸体——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雨越下越大。
浪越来越汹涌。
风呼呼吹着。
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
而深潜者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怎——怎么？诶诶？诶？为啥——”
脸色大变的申乾把手从口袋抽出来，他手里捏着一个拇指大的东西，周围太暗加上雨幕令不知所措的珠绡看不清楚，但她依稀看出那似乎是个奇形怪状的小雕像——
“为什么——等等——动啊你们！动啊，为什么不动？杀了他！把那女人给我带过来！”
申乾握着小雕像的手挥来挥去，但深潜者们完全把它无视了。
“我说啊，老弟……”
申宇叹了口气，直接松开了珠绡的领子，把她推开。
他把手放进裤兜。
再拿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个小雕像。
和申乾手里一模一样的小雕像。
“你想用的是这个吗？”
一个蹲坐的、长着章鱼头和蝙蝠翅膀的人形生物，两只眼睛是闪闪发亮的蓝宝石。
一看到这个珠绡就一阵激灵——她认得这玩意！相亲的当晚，酒店的卫生间，她亲眼见到的！她一直在想那会不会是一场梦，一场幻觉，而现在幻觉中的东西居然直接出现在了眼前！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申乾在自己的和哥哥的两个小雕像之间看来看去，小眼珠转个不停，他的小雕雕像——非常逼真的赝品——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我受伤的是……假……的？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
“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一直等到现在……灰石湾，对，真是个好地方，不会被人打扰，这里的话……”
申宇另一只手伸进衣服夹层，举出了一把——枪。
“……就能确实地解决这麻烦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