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节戒指,林望没敢去捡。

因为那是邪神教皇的戒指,那玩意儿象征着什么,他清楚得很。

教皇,那可是一个教派权力金字塔顶点的人物,肩负着与信奉之神所沟通的任务。

更何况那少女还是邪神阿托昆斯教派的教皇,就这名号光是拿出来,都足够让四方世界抖上三抖的。

林望走在人潮拥挤的街上,视线掠过一位又一位身材曲线优雅的美人,并在对方男性同伴警告式的注视下,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外头的阳光比刚才更辣眼一下,他不敢抬头接触那刺目的阳光,只得微沉着头,摆出那一脸懵逼被吓坏的表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兴许是刚才发生的事儿太过匪夷所思,作为一名圣光教派(生前)的成员,林望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虽然那少女显然是被人干了个半残,自己再出手捡了个漏(还是在失手把人家治死的情况下),但不管怎么说,结局已经定了,如果那妹子死前不是在胡言乱语的话,林望他真就不小心把邪神教派的教皇给治死了。

这事儿听上去很厉害,甚至要是传出去恐怕会被全天下除了邪神教派以外的人给赞颂为大英雄。

但毫无疑问,这事儿要传出去,他不得被四方世界的所有魔族追杀?

他就是一普通人,一个心肠还不错的普通人,撑死了也就对圣光有点追求。

——就这还是穿越前的设定,现在他对圣光基本也谈不上信仰。

况且圣光教派已经没落很久了,这音垂镇里头信仰圣光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个——其中几个这会儿正不知道在哪儿磨刀,准备上门把林望给砍了。

毕竟欠了3.5个亿来着。

所以他不小心把人家教皇治死这事儿,千万不能传出去。

“欸,老林!”

就在林望低头哀叹自己的主角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捅了个篓子的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侧过身,看见的却是一位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中年男子。

对方留着浅浅胡须,长着一张瘦长的脸,形状酷似马匹,五官方面只有嘴巴和鼻子还算看得过去,但那双眯缝起来的眼有点毁颜值的意思,虽然睁着但看上去就跟闭着没多大区别。再加上那一身绿色的粗布背心和暴露在外的恐怖肌肉,整个人竟是给了林望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就这模样,看着就跟基因变异了似的。

而那脸……不客气的说……比自己先前见着那妹子更像魔族。

但此人确实是熟人没错。

“老徐……”林望凭借记忆,自是认出了面前的酒馆老板。

“咋了,愁眉苦脸的?”

中年男子望见林望那满脸胃疼的表情,开朗地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指向身后那闭合的酒馆大门。

“要不要进去坐坐?”

“一醉解百愁哦。”

……

……

端坐在酒馆之中,四面八方传来的是不同类品的酒所散发出的醇厚香气。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暧昧的气味,隔壁酒桌的三名男子正在吐着些黄段子,来打趣身旁那位显然已经喝多了的女性,后者则是娇笑着,满脸绯红,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醉倒一般。

酒馆内热闹非凡,兴许因为这音垂镇只有这一家酒馆,所以生意才会如此红火。

视线停留在面前那淡黄色的酒液上,平静的液面因天花板上淡褐的灯光而倒映出林望的脸。

他长叹一口气,甚至连喝酒的兴趣都没了。

“怎么?老林,还在为你老婆跑了那事儿不爽呢?”

名为徐明君的酒馆老板轻笑一声,进而自行调了一杯红润如血的酒,坐在了林望身边。

林望只是瞥了一眼徐明君那酒杯,望见那鲜红的酒液,当即便联想到了不久之前自个儿捅的篓子。

得,这下他更郁闷了。

他微微摇晃杯中酒液,沉默几秒。

“老徐。”

耳边充斥着喝醉的人们的胡言乱语,林望眯缝着眼,盯着酒馆老板看了好一会儿。

对于林望而言,这就是个长得奇怪些的陌生人,但对于这具身体的主人而言,那可就是老朋友了。

兴许也是出于这一原因,林望似乎本能地愿意对眼前这位长着马脸的酒馆老板敞开心扉。

林望在心中斟酌再三,这才用试探性地口吻来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把邪神阿托昆斯给灭了,你信吗?”

酒馆老板视线一顿,微微下移,停留在林望那丝毫未动的酒杯上:“……你好像也没喝多啊。”

“是吧,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林望摆了摆手,又用认真的眼神盯着老徐:“那如果我说,我把邪神教派的教皇给整死了,你信吗?”

面对林望那老实巴交的语气和诚恳的眼神,酒馆老板那马脸竟是波澜不惊,仿佛对此并不惊讶。

他默默地抿了口酒,顿了顿,接着侧身而座,那表情就跟看街头乞丐似的,充满了同情:“老林……我也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圣光教派也垮了,你也负债累累,老婆孩子都跑了,这些我都能理解。”

“这样吧,咱们镇子北边,就那老胡你还记得吧?以前跟咱俩一块儿玩的那个,他现在是神域教派的四团长,他们那儿专治精神病。”

林望嘴角猛地一抽抽,精神病?

“不是,老徐,我没跟你开玩笑。”林望试图让自己印象里与自个儿关系最好的人知晓自己的困境,“我是真把那邪神教派的教皇给捣鼓死了,我是把你当兄弟我才和你说的。”

“好好好,我信,我信还不成么?”酒馆老板脸上布满了少许的讨好之色,但其眸子里闪着的同情却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一边拍着林望的肩膀安抚他,一边道:“我信你的话,我们这关系都多少年了,我能不信吗?”

“不过既然我信了你,那你也得信我一次,这样,明天我们就动身去镇北那儿,去找老胡看看脑袋,行吧?”

……

这不还是把他当精神病吗?!?

林望算是明白了,自己就算跟别人说他把邪神教派的教皇给弄死了,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他。

他就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圣光教徒,信仰的还是个快被世间遗忘的过气神明,再加上最近悲惨的遭遇,直接导致他的发言听上去就跟发了疯的精神病患者一样。

林望颇为无奈地喝了口闷酒,感受着灼热的酒液顺着喉咙灌入肠胃的感觉,舌尖还暂留着少许甜味,这儿的酒味道稍微淡了些,喝起来可能还不如他印象里的啤酒。

他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这般愁苦的模样落在老徐眼里,后者也只得耐心地继续出言安抚。

“我说老林啊,咱先不说你是怎么弄死人堂堂邪神教派的教皇的,如果你真弄死了,人家魔族不还得跋山涉水地找你来?”

“没准是我运气好,这附近没什么魔族。”林望低声嘀咕一句。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传言魔族的感官能力都相当诡异,甚至能够跨越四方世界,甚至跨过虚无之境,直接找寻到自己想要找寻的对象。

而林望就在不久之前刚刚治死了那邪神教皇妹子,没准就沾染到了那教皇的气息,那些魔族若是闻到了,岂不是会立马找上门来?

不过音垂镇可是隶属于安捷帝国,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了些,但好歹是在人类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魔族应该不会突然杀进来。

“哎呀,老林。”作为多年的老友,见到林望这般死死不愿承认这只是妄想的模样,酒馆老板也是急得很:“真的,听我一句劝,你明天就跟我去看看,倘若真没什么事儿,我就信你那番话,行吧?”

林望转过头,盯着老友看了好一会儿。

正当他酝酿情绪,思索着到底该说些什么话的时候,手中的酒杯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不,不仅仅是酒杯。

整个酒馆,整个地面,都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

老徐惊得连忙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墙壁上花高价钱买来的名画复刻摇摇欲坠,头顶的灯光骤闪骤灭,自己隔壁的酒桌已经倾翻在地,大量的酒瓶更是从酒柜里坠落而下,落地的瞬间便激起刺耳的碎裂声,酒液流淌在青灰色石砖缝隙里。

地震了?

不可能啊!

音垂镇这地儿方百来年都没发生过地震了,而且这震动来得也忒快了,压根连半点征兆都没有的?

可如果不是地震的话,那是什么?

酒馆内的客人发了疯似的向外狂奔而去,可那喧闹的人潮才刚刚冲出酒馆的大门,没过几秒钟,却又跟活见鬼似的,一个个面色煞白地跑了回来。

地面又是一震剧烈的摇晃,林望整个人都被甩飞出去,当即瘫坐在地上,两三个酒瓶子从酒桌上坠落而下,砸在林望身边,碎裂的玻璃片飞溅到他胸口上,险些割破他脸上的肌肤。

他有些惶然无措地抬起头,发现酒馆的天花板正在猛烈地颤动,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倒塌下来一般。

“我的酒,我的酒啊!!”

耳边传来老徐的惨叫,这位酒馆老板这会儿正在自己宝贝酒瓶的“尸体”旁边,一边搀扶着座椅,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可让老徐真正崩溃的事儿还在后面。

砰!

酒馆的天花板在下一秒倏然爆裂开来,一只灰黑色的,仿佛放大了数百倍的巨足直接踏穿了酒馆,重重地坠落在林望面前。

激起的冲击让林望原地起飞了一段距离,又重重地屁股落地……

灰黑色的肌肤上,有着宛若岗岩一般粗糙的纹路,那巨足少说也有个三四米宽,一脚下去起码能踩死两个林望。

而那巨足的指甲则是如利剑一般锋利,林望发现那指甲也同样是灰色的。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足,如果是,那也一定是基因变异外加得了灰指甲。

第一层惊讶才刚降临,随之而来,便是——

如同黑云压境一般,那漆黑的头颅在林望的视野范围内无限放大。

与人类相差无几的五官,灰色岩石一般的肌肤,光是个鼻子都比林望整个人都大,有着一头淡黄色宛若干草一般糟乱的头发(那玩意儿已经不能被叫发丝了,应该叫发绳),眼珠呈褐黄色,瞳孔的形状是扭曲的不规则的,看上去格外诡异吓人。

他咧开嘴,直勾勾地盯着下方那被吓傻了的林望。

那由不知名岩石所组成的牙齿显露在外,如果那张脸不是那么恐怖的话,林望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友好很温暖人心的笑容。

但当你的大小在对方眼里就是根牙签时,估计是个人都不会觉得那笑容友好了。

用喜悦的语气,来自不知名领域的数十米巨人——岩魔,开口说道。

“找到你了。”

四个字,四重声波。

林望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儿,硬是给被那四个字激起的声波给吹飞出去。

他靠在酒馆摇摇欲坠的墙壁上,呆呆地眨了眨眼,他觉得自个儿的脑袋现在疼得快炸了,就刚才那几个滚,要不是他身体素质还行,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昏过去了。

林望咕咚地咽了口口水,看了眼在酒柜前瑟瑟发抖的马脸老徐,默默地问了句。

“老徐……”

“你现在还觉着……”

“我脑子有病吗?”

头顶磕破了血的林望,如是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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