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大地遍布裂痕,汹涌的长河在电闪雷鸣的灰雾中卷着湍急而浑浊的浪潮,愤怒地拍打着两岸。
大河正中,不时被激流打进水中的身影惨遭揉虐,她用牙齿死死咬住将随河水远逝的轻纱绘布的废弃碎片,如同暴风雨中单薄的轻舟。
狂风卷起的巨浪企图不断将她推朝下游,但她誓死也不服输,拼尽全力地回游向远处浮现在河面上的绘布长卷。越发暗淡的灵魂之光上缭绕的白光却变得越发耀眼,帮助着她一点点向前。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看到祈月死去,自己却毫无作为。
所以她哪怕违背时间的流动,也要将这一段改写!
巨大的碎片坠入大地,激起荒芜的灰尘,沧桑的物件落进河中,扬起浑浊的水花。
终于,躲过一次次来自天顶的撞击,挺过一次次澎湃的激流,看着就在前方不远的绘布长卷,飘渺如残烛的灵魂发出了最终的炽热白光。
【祈月,活下去!!】
透明的手指夹着先前从其他地方扯下的绘布碎片,在又一次汹涌的波涛拍下的前一秒,将其接在了绘布的此处。
下一刻,绘布突然绽放出绚丽的色彩,世界的崩塌停止了一秒之后,开始以惊人地速度修复原样。
逐渐平息的河水,倒卷着拼接的天空,合拢的大地,以及之后再次开始转动的齿轮、钟表,再次晃动的钟摆……
渐渐隐去的绘布化为影像片段在河水中荡漾,卷到河岸的水花映衬着的,是再空无一人的河岸。
……
……
后半夜。
森林被冰封,黑红色光束而起,战斗的余波震颤着祈祷希望的人类。
随着骤冷的空气扩散,四周升起了浓浓的雾气,遮挡了远处的战况。但也隐隐可以感觉到在这之后的许久,黑色巨蛇再次开始骚动,失了智一般疯狂地摧残着四周。
晓月时分,正当撤退有序的进行中之时,巨大的黑影带着恐惧和绝望突然从晨雾中再次钻出,挡住了人们撤退的路线。
而神明大人的身影,却再无处可循。
军队和天选者们怀揣着绝望迎战,发射的炮火在黑蛇上打出一次又一次无伤的火花,用生命拖延着时间让后方要紧人员奔逃。
但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最先死去的就是那些生命受到威胁选择了独自逃跑的人。
恐怖的大蛇用身体和尾巴成片的将其碾压,在戏谑中一点点释放着内心数不清的嫉妒和扭曲,虽然它不再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杀死,但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死亡与肉泥伴随着鲜血浇遍心头,没准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而死亡,远比等死更轻松。绝望之下,有人选择了掏枪自杀。
……
……
“滴答…滴答…”
时光沙漏在命运的掌中翻转,流尽的金沙再次流淌。
“哗啦——”
冥河泛起白色涟漪,少女破碎的灵魂被【奇迹之种】拖着从河底缓缓浮出。当意识穿透死亡迷雾时,少女猛地睁开双眼,再次回到残破的肉体里。
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和被腐蚀感告诉了她目前所在的位置。
她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要冒着生命危险贴近巨蛇的核心展开最强的攻势。
即使这个方法在她自己心中也只有极低的成功率。
但如果是她的话,为了保护珍贵之物而拼尽全部的话。
一定可以……吗?
内心在这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要否决。
内心深处有谁告诉她,这个未来已经被否定了。
体内的能量即将枯竭,如果接下来的一击杀不死黑蛇……
会死的。
少女在五脏的哀嚎中艰难爬起来,内心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指引一样,让她忍不住转身朝着侧边走去。
然后,在漆黑的世界中,她摸到了一条纤细僵硬的触手。
【触手丧尸遗留的触手……?】
就在指尖触摸的瞬间,奇迹的白光中,一朵纯白彼岸花开在了漆黑的世界中。
【这、这是……】
祈月的内心涌起了狂澜。
她小心地把纯白彼岸花摘下来,放置在手心,她能感受到其中并不强大但层次非常高的力量。
突然,纯白彼岸花化为光液渗入掌心。
“妹妹,当你布置后手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找到了天外的援助。”
突然,伴随着枷锁被打破的声音,沉寂许久的恶鬼面具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另一个自己”气急败坏的大呼小叫。
“月丫头,去吧,以后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只是不要忘记,我们会永远陪着你,作为你的力量。”
随着她温柔与遗憾的话语落下,祈月感到被人往前轻轻推了一把。随后,灵魂传来完整感,暴虐的情感几乎要吞噬理智,但下一刻,纯白的光辉骤然亮起,祈月感觉就像被泡回羊水里,罪孽的灵魂被温柔涤荡,能量的总量没有一丝恢复,质量与性质却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暖的力量如同第一缕穿透永夜的光,在她掌心铸就三尺光刃。【曼珠沙华】的刀身不再映射血色,而是流转着晨露与虹彩,刃纹间栖息着所有未诞生的黎明,纯白的花瓣翩翩落下。
少女听见有什么正与刀鸣共鸣。
记忆洪流中忽然浮现的画面:某个暴雨夜,白发女神在悬崖边种下发光种子,转眼长成贯穿天地的光之巨树。
剧烈的共鸣令少女的血色眼瞳化作七彩的琉璃,令血色的长发化为白金的辉光,头顶破碎的荆棘王冠筑成月桂编织的花环,她恍惚间明白——与她共鸣的,是希望赋予生命的奇迹。
“苏醒吧,破晓的咏叹诗!”
少女踏着纯白彼岸花之径疾驰,沿途黑潮在刀光中破碎成纷飞的彼岸花瓣。赞歌声穿透死亡帷幕,她听见无数消散在末日里的希望正在借她的嗓音吟唱:
“奇迹的礼赞啊
随永恒之风舒展
绽放在时光的断层之上
希望的圣歌啊
借世界的年轮
铭刻万物的记忆晶石
曙光终将刺破永夜帷幕
辉火熔炼绝望的锁链
怀抱光种之人在起舞
重绽救赎的终章”
刀锋牵引着整个世界的晨昏线,少女在奔跑中化作流动的极光。
当她跃至白蛇竖瞳前时,身后展开着横贯天际的曙光长阶,而纯白刀身正迸发出照亮整个世界的光芒。
“永昼安魂曲——!!!”
时空突然静止,光之洪流随着少女双臂的挥下瞬间将黑蛇一刀两断,污秽的蛇身中蓬勃的毒血化成滋润大地的甘霖,草木因它们疯长。
然后下一刻,时空再次涌动,周围的大地瞬间被割裂成两半。化为刀刃般的劲风,在大蛇尸体紧接着坠落的深渊中切出了无数深刻的缝隙。
近一分钟之后,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才如同厉鬼一般尖叫着被撕开的空间拖回彼岸。世界的轮廓再次显现,被吹散的白雾之后,东边的白肚上挂着透明了些许的月亮。
当晨风拂过,幸存的百姓看见天际垂落光的绸缎。伫立在光之雨中的少女回望人间,琉璃色眼睛里跃动着的是金色的火焰,而非原本血瞳里的戾气和怨恨。
当她注意到眼中布满庆幸的绫子、千绘、小玉、小女孩以及七濑等人,她突然好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愤怒毁去姬路城,庆幸自己甚至还拼死守护了人们。仇恨差点让她毁了一切。
身心不堪重负,好累好困,但都是值得的。
少女轻抚逐渐透明的刀身,丝丝曙光在葱绿的山间林木和飞舞的发间跳跃。守护了重要事物的她,似乎在风中也听到了细语。
那是另一个没能守护好重要之物并误入歧途的,白蛇的灵魂的细语。
细语着它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