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哲旅猛地睁开眼睛。
“……？”
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意识足够清醒。
现在，自己站立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准确点来说，是一个能够看清楚自己、周围却一片漆黑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声音。
还记得刚才的事情，自己被那小偷撞飞出去，掉下楼梯，然后脑袋撞到了什么……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这个“之后”是否存在。
“在做梦吗……唔……”
还没来得及怀疑现状，凌哲旅便抓住了右手腕——在颤抖。
不只是手，应该说整个人都有些颤，他的身心都感受到恐惧，只因为他回想起了刚才的行动，从楼房外墙爬到天台这件事。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或者说，他下定决心了，就义无反顾地去完成，动作不可以停下来，不让自己有思考的时间，那就能够把恐惧之类的会阻碍自己行动的感情压制下去、抛至脑后……但事后身体还是会不住地颤抖。
一般人到底会不会这样？他不知道，毕竟没人会像他这样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只有事后才会发作的、身体对死亡的恐惧，刻在细胞里的对死亡的拒绝，对他做出冒险行为的一种警告，他也相信自己的这份恐惧更多是来自小时候留下的精神创伤。
毕竟，就因为那些事，他现在的家人只有一位养父。
“哎呀……这……可不行啊……”
但是，即使身体感受到恐惧，他的笑容也没有褪去，像是在鼓励自己，内心拼命抑制住恐惧，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老家伙能做到的事情……我不可能做不到吧……别怕啊，不都已经过去了吗……真是没用啊~”
冷汗滴落，他笑着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慢慢地，慢慢地……几分钟之后……
“呼——”
基本上冷静下来了，至少身体已经没在颤，但脸上已经挂满汗滴。
“很好……”他抹去脸上的汗水，看向周围，“说来，这里是……”
“你就是这次被选上的人吗？”
“……！”
似曾相识的情景，身后再次传来少女的声音，但并不是之前那位，声线偏幼，应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吧？
凌哲旅转身看过去……
“清醒过来了吗？”
对上视线之后，对方如是问道，虽然凌哲旅还不清楚自己是醒过来还是在睡梦中。
跟他想象的差不多，确实是一位女孩子，外貌倒是有些特别，金色长发，金瞳，皮肤白皙，但面容特征看上去并不像外国人，身材矮小，只穿着一件非常朴素的纯白吊带裙，总的来说，是位很可爱的女孩子。
不过，外貌上的事情并不会让凌哲旅太过惊讶，此时此刻，最让人惊奇的是另一件事。
“飞起来了？”
凌哲旅看着少女**的小脚丫说道。
确实没有看花眼，少女的双脚并没有碰到地面，整个人漂浮起来了。
“对。”少女回答道，然后飘到凌哲旅面前，“觉得是梦吗？”
“……嗯。”
凌哲旅把手伸到少女上方左右挥了下，并没有碰到丝线吊索之类的，看来确实是飞起来了。
“到底是不是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你要知道的事情是——你已经死了。”
“……摔死的？”
听对方这么一说，凌哲旅算是想起来自己刚才遇上什么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了。
一想到这个，他又抓住自己的手腕……还好，这次身体没有反应。
“嗯。”少女点头回应。
“果然吗……也就是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凌哲旅如此猜测，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知道死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存在死后世界也未必不是一种可能，他觉得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是‘死了之后有可能会来到的地方’，算不上死后的世界。我不知道一般人死了之后会怎样，但有些人会来到这里。”
“喔……”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凌哲旅还是点了点头。
“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每次看到有人来这里，他们都怕得要死……虽然确实是死了。不过，一会儿你就会活过来，以‘复苏者’的身份。”
“复苏者？”
“没错。看你这么冷静，多余的话我不打算说了……可以的话我还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扔你回去，但工作就是工作，不跟你说明不行，唉……总之，现在就给你说明情况，早点说完早点给我回去，接下来给我认真听好了。”
虽然看上去年幼，但她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嗯。”
但凌哲旅点头了，即使他对此情况一无所知。
“你们这些死后来到这里、然后再次回去的人，我们称为‘复苏者’，等你们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必须要不停地战斗，然后实现你们的愿望。”
“喔……”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凌哲旅依旧点头回应。
按照这个女孩子说的话，简单总结就是“自己死了→来到这里→复活回去→跟某些人战斗→实现愿望”这么一个过程？
听上去很奇幻，要么是梦境，如果不是梦，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竟出现在这种地方，相互一对比，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凌哲旅确实是这么认为。
“总之，你只需要一直战斗下去就对了，直到实现某个愿望的那一天。”
看凌哲旅似懂非懂，少女再次强调，虽然从头到尾听上去都很唐突。
“之后你会遇上很多事情，‘被规定的事情’，各种各样的意外，你必定会跟其他复苏者相遇。要记住，你虽然是‘复活’了，但并不是‘活人’，是介于‘生’和‘死’之间的存在，而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可以再次杀死你，就像正常人死亡那样，到时候就是正真的死亡，不可能再复活。所以，如果你想变回‘真正的活人’，就战斗下去，明白了吗？”
“哦……”
凌哲旅没有立刻回答，在脑海里整理少女说的这一大段话。
听上去就像某种游戏的规则说明一眼，而且这位少女还说得不明不白，一般人听了之后应该会觉得很烦躁吧，这种事情本应该做成小册子，等有不明白的时候再翻来看看才对。
“想明白了吗？”
“嗯，大概明白了。”
其实总结起来之后很简单，就是自己会获得新生，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为了活命或者实现自己的愿望，要利用身边的一切战斗下去，仅此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实现愿望。
“很好。”
少女抬起手，掌心上方出现一个竖直的光圈，托起到凌哲旅面前。
光圈环着的部分也是纯黑的，不能透过其看到另一边的景象，让人感觉这是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来吧，把钱放进去。”少女说道。
“钱？”
“花钱抽卡，一分钱一分货，就跟你们那边的很多游戏一样，一些能够拿来战斗的功能卡，毕竟有些东西‘多出来’了，干脆做成卡给你们用。我说过吧，你们要战斗，总不能空手回去，光凭一副肉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用卡片战斗吗……你说的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我的工作并不包括向你说明这个。”
“不能说吗……那我能抽到什么卡？”
“不知道，随机的，你不抽也行，用你自己的能力战斗吧。”
“原来我自己也有能力……”
“对，每个复苏者都有，至于是什么，战斗多了你自然会知道。所以，到底抽不抽？”
“……抽就抽吧。”
凌哲旅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把手伸进那个光圈里。
“喔~”
真的进入到“另一个空间”了，至少光圈的另一边并没有看到穿过的手，而且，伸进去之后，纸币立刻消失，手指也跟着摸到了三张卡片。
“三张。”凌哲旅抽出卡片看了眼，“[瞬移]，还有[变化]。这张是……”
“只有这次能用钱来抽，之后就不行了。” 凌哲旅还没看完，少女收回光圈，伸手指向旁边，所指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扇门，“要说的就这么多，回去战斗吧。”
“真的要战斗啊……”
“战斗就是战斗，物理上的战斗，没有别的特殊含义，拼个你死我活就对了。”
“听上去还真不是一般的危险啊……哎，也都习惯了。”
凌哲旅也没有多考虑，把三张卡片收进口袋，朝门口那边走去，开门，回头向那位少女挥了挥手。
“那就再见了，后会有期。”
“……等下。”
但是，在他正要踏入门口的另一边、同样是漆黑一片的空间时，少女忽然喊了一句，让凌哲旅停下脚步。
“怎么了？”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吗？都明白了？”
“不就是……我死了，现在复活，但不是活人，是你所说的‘复苏者’，有一个能力，还有这三张卡片的能力，回去之后要战斗，战斗可以实现愿望……就这样而已吧？”
“而已……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啊。”
“如果这不是梦，而是确切的事实，我除了接受，也没有其它选择吧？”
“你自己的能力呢？还有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罪魁祸首是谁，这些都不想知道？”
“你的说明工作就只有刚才那么多吧？那我自己找到原因不就行了，反正现在要做的事情很清楚……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而且，都已经这样了，那我的愿望不就已经实现了吗？”
“你的愿望就是战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打架的人。”
“那是什么？”
“我的愿望……嗯……对……”
凌哲旅抬头看向上方，闭上眼睛思考几秒，然后再次看向少女。
“……！”
不知为何，少女竟从凌哲旅的双眼里看出了一种热情。
来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害怕自身此时此刻的处境，不停追问自己的现状，所暴露出来的感情无非只有恐惧、愤怒、悲伤。
她所见过的人，都不曾有过面前这位少年所拥有的这种眼神，是第一次见到，而那之中……似乎散发着生命独有的光辉。
“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引导新生复苏者吧？你觉得，可以被别人代替吗？”
“这我没想过，但随便找个人都能胜任吧？”
“对，一般来说，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而这些有限的事情之中，能被他人代替的事情数不胜数，一个人做某件事做得很好，但终究有一天会被做得更好的人代替，成为不被需要的人，优胜劣汰正是如此。不过，这并无不妥，只是生命存活的规律而已，但一直做一些‘迟早会被人代替’的事情……这样活着，未免太无趣了。所以……”
啪！
凌哲旅的右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凌哲旅，要在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刻下自己的脚印’。”
“……脚印？”
“对，是‘脚印’。”
凌哲旅的话语异常坚定。
“有一位旅人，他跟普通的旅人一样，自己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会留下自己的脚印。只是，他非常‘幸运’，去到的每一个地方总会发生很多事情，他也绝对会被卷入其中。或许是麻烦，甚至是危机，但他都活下来了，而那些事最终必定会成为他在那一处刻下的‘脚印’。
“并非全部人都记得他，也并非全部人都赞同他，但他绝对会被人记住。那些，都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那些地方拥有史册，想必他会成为里面独一无二的篇章吧？现在的我拥有‘能力’，那这座城市里必有一件‘绝对有价值’的事情，唯独我才能做到。所以，我要把自己的‘脚印’，‘刻进’这座城市里，然后……超越他。”
“……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对。”
“你自己也在惧怕死亡吧？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有什么意义？”
“意义吗……大概就是，让我明白‘我还活着’这件事吧？”
“活着？”
“正因为从危险中活下来，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可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现在我死了一次，但还没死透，也是足够幸运的事情……”凌哲旅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就像那时候，我终于认识到自己还活着那样……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吗？并没有吧？那接下来只需前进即可，而且，那老家伙做到的事情，我可不能做不到……仅此而已。”
“……”
“……”
“……固定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女如是说道，“你的手掌可以固定空气，是‘手’。虽然现在不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这次就破例告诉你吧。就这么多了，其它的事情我不会跟你说，自己在战斗中慢慢摸索吧。”
“固定空气……听上去还真是平淡无奇啊。不过，至少证明我已经不是普通人，谢谢你啦。”
凌哲旅一脚踏入门口，再次向少女挥手，准备关上门。
“……等下。”
然后又被少女叫住了。
“怎么了？”
“既然你有那种志向，现在却只能不清不楚地回去……就真的不生气吗？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吧？而且……”
嗖！
凌哲旅抬手指向少女。
“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我可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
……
咔嚓。
凌哲旅关上门，留下少女一人在这个漆黑的空间之中。
“这家伙……真的是正常人类吗？到底经历过什么了……”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抬起头看向上方，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好好加油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