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骑兵的马蹄声在行军的队伍里异常清晰,各个百人队的军官开始督促着士兵们保持纪律并进入阵地,崔斯坦的眯缝着的眼角中有意无意的瞟过军阵,在逐渐变大的风雨中向着帅帐进发。战线各部分已经接收到了主帅的命令,现在将军们正在等待他汇报各个单位的情况。

“吁——”

尖利的鹰笛声在游骑兵们靠近辕门的时候响起,刺破了雨后黄昏的寒冷和寂静,两三个昏昏欲睡的站岗士兵在听到了这个生声音之后立刻警觉起来,其中一人迅速的往大帐中小跑而去。“崔斯坦大人回来了,有军情禀报。”

匈人骑士把骨笛含回口中,轻巧的下马追上了那个报信引见的士兵,大帐里其他骑士们恐怕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帅帐里此刻正进行着紧张而有条不紊的战前准备工作,在安布罗修斯军团长的大帐中没有其他罗马将军喜欢的各类奢侈的享受,或者蛮族将军夸耀战功的武器铠甲乃至敌人的头骨。与其说这是一个将军的大帐,不如说这是严肃的神殿或者举办仪式的祭坛。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挂在屏风上的简易地形图关注着算子的变化,两位穿着骑兵锁子甲的军官作为这次战术推演的敌我双方思索着下一步的军略。

“不列颠军团使用‘左翼指令’,让左侧三支重装骑兵部队以标准速度向前行进三个标准战术距离之后向着敌军的右翼步兵战线冲锋。裁判官,丢骰子吧。”

“冲锋鉴定进行2D6组织度测试,结果为3,暴雨天气和泥泞给鉴定结果+2后仍然低于7点组织度水平,冲锋鉴定通过。”作为裁定官的那个文职军官郑重的检视了骰塔之后向着负责记录的军官大声喊出了裁定结果。在推算中扮演罗马军团的女骑士捋了捋额前的刘海之后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朝她的对手微微扬起了脸。“兰斯洛特卿,这一下你该怎么接招呢?”

作为她对手的男性骑士并不是一个喜欢长考的将军,在真正的战斗中没时间给一线冲杀的将领过多的时间思考。“凯尔特联军使用‘两翼进军指令’,右翼指定一支伯爵骑兵队对罗马左翼的骑兵冲击队列发动机会冲锋,同时我军左翼的林地轻步兵队列尝试跨过沼泽和工事障碍队形,向罗马军团右侧的两个枪盾百人队发动冲锋。”

地图上的局势陷入了胶着,双方的大部分算子都已经陷入了无法脱身的混战状态,少量的预备队将会成为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力量。多个回合的交锋之后,罗马军团的右翼在未经直接肉搏的情况下遭到兰斯洛特集中使用的投射部队连续射击,陷入了只能原地被动挨打的窘境。按照战前商定的布置那些不可靠的杂牌卫戍部队被集中安排在这一侧,依靠足够的数目相互掩护着抵挡可能越过战线的骑兵或者直接威胁侧翼的凯尔特战士。然而在兰斯洛特老练而狡猾的安排下,弓弩手和轻骑兵被集中布置在罗马军团的右侧,从战士们无法持盾的那一侧进行从容的射击,稳定的杀伤削弱着罗马空具数量却没有战斗勇气的步兵集群。崔斯坦观察着战局,几乎可以想象着那些顶着龟甲阵的士兵茫然无措的被弓弩击杀却得不到骑兵和远程火力支援的景象。而在他们的面前,涂着蓝靛纹身的绘皮战士,身披斗篷手持利剑圆盾的林地步兵正从泥泞和仓促布置的陷阱中从容的向着他们前进,敌军阵列之后不怀好意的骑兵队可能随时迂回穿过这片障碍向步兵阵线脆弱的后方发起冲击,也可能会在前方的步兵排除了障碍之后直接嚎叫着挥舞兵器杀入已经被扒笋皮一样削弱过的卫戍兵团,向它们发起无序蛮勇的冲击。

(真是让人悲伤的景象啊。)

战线中央是加拉哈德的鳞甲步兵战线,这些可靠的战士可能来自伦巴第,来自北欧,来自撒克逊或者其他蛮族。在战斗的时候依靠左右同伴之间的配合将盾牌的边缘相互挂扣在一起形成浑然一体的盾墙向前挤压推进。鳞甲步兵们都是不列颠辅助军团里最为坚韧持久的战士,身披双层重铠,能坚持长时间作战的他们是维持不列颠军团步兵阵线的坚盾。他们不能如同重装骑士们那样一往无前的冲锋,也不像自己麾下的游骑兵那样擅长猎杀敌人的斥候小队或者追击败兵,但是没有他们顶住敌人的战线稳步推进,那些战场上大出风头的人头收割者就没有办法从容冲击敌阵并大肆杀戮。有时候为了应对同样披着重铠的敌人,加拉哈德的武士们会摘下腰间挂着的包裹着铁皮和金属凸起的狼牙棒和战锤给那些铁罐头开瓢。然而现在,中央战线的算子上已经被裁判官标记了触目惊心的“疲敝”“伤亡较多”“肉搏战处于下风”的状态算子。

“好了,推演暂时中止一下吧,崔斯坦阁下,军团各部的情况如何?”

在军官会议桌的最后,一个双手十指交叉的隐藏在灯影中的年长将军用低沉温和的男中音中断了两名骑士的推演。军营里的氛围稍稍轻松了一些,大家都在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因此必须做到知己知彼。

“各部军心安定,虽然天气确实比较恶劣但是各个编制下的战士们都有充分的作战信心,士兵们收到了额外的口粮补给甚至还有少量的酒类,装备部也下发了行军毯和避雨斗篷防止可能发生的疫病。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各部随时可以一战。”

“嗯……”安布罗修斯.奥勒良从座位上离开,慢慢走向了聚拢在一起的军官团们,在场的所有骑士,无论是年长沉稳的还是年少急躁的,都安静的注视着老人等待着他的指令。当崔斯坦的视线不小心和老人接触的时候他急忙低下了头,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躲开老人温和的目光。

“兰斯洛特。”

“在,军团长。”

“我在加拉哈德的部队里下发了十一抽杀令,你有意见吗?”

这个问题让湖之骑士沉默了半响,“骑士的荣誉高于一切,大人。”

“我知道你们总是谈骑士精神,谈荣耀,谈坚守战线,谈忠诚,但是在真正考验一支军队的危机面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老人微笑的把穿着铠甲的手放在湖之骑士的肩膀上,大雨的寒气让他不由得重重的咳嗽起来。“说到底,战士们打仗都是为了活下去,如果加拉哈德负责的正面战线顶不住,我们的战线就会彻底崩溃,面对敌人优势数量的轻骑兵追击,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会屈辱的成为皮克特人的俘虏,饱受羞辱和折磨后成为木架上一具钉死的尸体。”

“大人……”

“她是个好孩子,按照她现在的成长速度,我想以后她的功业都会远远超过你我,我希望你在你的骑士守则之外多弥补你作为父亲的亏欠和错误……好吧我不谈这个了。各位,这次战役从战略层面来看,仍然只是罗马军团和蛮族部落前锋之间的较量,但是凯尔特人可以输无数次之后卷土重来,我们只要输掉一次,滚雪球式的连锁反应就会让我们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控制。喀里多尼亚部落虎视眈眈,朱特人在大海的对面随时可能劫掠我们的海岸线村镇,因为要应对行省内部潜在的威胁而留下足够的守备部队,我们现在可以调动的资源和机动兵力就只有你们眼前看到的这支疲惫之师,在这片充满敌意的不列颠土地之上,我们的处境日益艰难……你有意见?阿托莉丝?”

“大人,情况不同往日。”女骑士阿托莉丝总是有着阳光般开朗明媚的笑容,不熟悉她的人总会把这种热情误解成她随和的标志,然而女骑士的眼中有着不变的毅力和坚持,那些被第一面的错误印象所欺骗的人最后也总是会在她的执拗面前让步。“假如这一次我们能够顺理的战胜叛军,我希望大人可以网开一面,赦免那些没有对我们举起刀剑的叛乱部落,这并不是对您往日军略的质疑和冒犯,但是我相信我有说服您的理由……”

“此事,战后再议。”奥勒良.安布罗修斯大将眉头微微一皱,又很快舒展开来。“大战当前,先求战胜之策,如果有什么其他安排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由圆桌军官团议定。”老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女骑士的发言而感到冒犯,作为长辈和上司他有足够的器量包容手下的每一个出色的战士。“你和你的父亲尤瑟在很多方面都大相径庭,也许这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好吧,如果你在议事会上有充足的理由,我相信你的意见可以被采纳。但是,亚瑟,你要知道我军处境日益艰难,对敌人之怀柔就是对自己之残忍,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对敌人动了恻隐之心,就让军团里追随你的战士们为此付出代价……各部还有其他意见吗?如果各部将领已经清楚自己的职责,即刻回归编制,准备作战。”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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