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也排斥对未成熟的文明进行干涉,但年**明总是容易消逝,在核冬天里凋零或是被基因改造食物的孢子云吞没都是我们亲眼目睹过的结局,我们不能再放任你们这样有潜力的文明自我毁灭。”

一颗通体漆黑的球状物发出着这样的声音,散发着亮白色光芒的双眼和身体边上垂着的细得像线一样的肢体是仅有的体表部位,这种貌似无害的外表配上它的说辞的确让我的警觉消散了些许,但无论外在表现如何,想要对我们加以控制的事实都不会给我信任它的理由。

“你排斥遭到主动研究,也不可能站在长远的角度作出牺牲,这点我非常理解,但是你们的文明正在剧烈冲突的边缘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方式可以选择。”

“实际上,我有一套可替换的方案,且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埋下种子。你应该知道最初妖怪与人类社会融合时一度爆发过大量的问题,我们正是那时开始向你们投入更多精力的。妖怪不会心甘情愿地被淘汰,而人类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足,两者强行磨合引发的流血事件你多少也该有所耳闻。”

黑球慢慢地飘起来,落到了那块圆形地板上面。

“现在妖怪中有不少激进分子在筹划更具破坏性的袭击,而保守派则在设法制造冲突破坏人类对妖怪的信任以制止双方的进一步同化。”

“两者的目的都是保证妖怪的独立性,遗憾的是只有保守派知道下手的轻重。如你所愿,我们没法直接对他们的行动进行干涉,但我们可以选取代言人,借由代言人对事件的发展产生影响。你正是这个代言人,你的使命是制止激进分子造成过度破坏,同时确保保守派制造的不良事件具有足够的影响力并暗中保障保守派的安全。”

我握紧拳头咬住牙关。这根本就是在让我包庇犯罪分子并肆意插足本该由治安力量和国家暴力负责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对破坏的放任本身也是参与摧毁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关系的行为。

“少在那自说自话了,我不会答应的。”

“那我只好对你进行记忆清除并释放逆转录病毒。”小黑球的语气没有一丝变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平淡不过的日常琐事一样,“选择的权利在你。”

“任务只会在必要范围内派发,虽然会要求强制执行,但我们会在一定程度上听取你的意见,且委任并非无偿,接受后我们会对你进行任务范围内最大的援助,且会赋予你一定的通行权限。”

威逼利诱,真是非常老套的手法,而其可怖之处不在于利诱而在威强,如果眼前的这个文明真有直接将我们摧毁的能力,一切言辞和行动的抵抗都没有意义。在最差的情况下,即使他们并没有那份实力只是出于某种目的对我进行威吓逼迫我屈从,在我死不妥协的前提下想要把我抹除还是易如反掌的。

猛地摇了摇头,我理清思路推演了接受与违抗可能带来的不同结果,若是在这里妥协,我必然会与常人的生活永别,被迫做出许多我不能认同的事,虽然很自私,但我脑袋里有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我只是一个被随机选中的个体,希望你能够清除我的记忆放我回去。”我将这个想法说出了口。

黑球沉默了一会,声音沉重而缓慢地流了出来。

“身为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对事情的严重性意识全无,可理解但不可接受。随机抽取并不意味着谁都能胜任,如果所有人都进行推脱只会让计划无限期搁浅。”

我的皮肤表面传来细小的颤动,就像有微弱的电流快速在体表通过一般,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重压感,吸入的气体也变得凝滞,上位文明在向我的身体施压。

“妖怪势弱及选择与人类共存都不是偶然,长期的强大和安逸破坏了他们的进化潜力,而在这个时代一味选择向人类靠齐会让他们得到自然进化无可比拟的竞争优势,但这么做牺牲的是进一步的进化空间。妖怪不是没有危机意识。”

“为种族延续而作的努力怎样都不为过,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你生活在一个和平强大的人类国家,但你也应该知道世上还有许多处于战乱中的国家,在那里活跃着的妖怪历经血与死的考验,依靠死亡而活,长期生活在超越法律的特殊状态下的他们眼里有时根本看不见面前的牺牲和死亡。为了建立自己的政权或是贯彻某种信仰理想,更有甚者只是为了吃而杀戮,人类的社会它们不接受也不需要,但你们当中的乐观主义者和旁观者数量太多,对于这些潜在的威胁视而不见,问你个简单的问题,即使妖的食物是你的血肉你们还能共处,当他们以你的性命为食时又如何呢。”

“你们历史中的世界大战,难道一开始就是世界大战的么?灭亡于核战争的文明在最后那个疯狂的时代里连自己的库存都没来得及清空一切就结束了,你们的环境比你想象的脆弱太多。”

四周的光线变得昏暗,而我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在有足够发达的生产力支持你们和平共处之前,妖怪必须被敌视敬畏才能活下去,他们不是人类的附属品,也不是你们寄托理想跟幻想的载体,别太自私。唯有在信任与敌视间建立动态平衡才能取得长远的发展。”

我捏着拳头,紧紧地盯着黑球。

“真是油米不进,你有不得不和我们合作的理由。在你的身体所处的空间有一个古老的存在即将苏醒,如果没有我们提供支持,不排除会有局面失控的可能。”

黑球注视着我,从眼中把我的所思所想统统看透。

“先回答你的疑问吧,第一,我们没有也不可能直接使用载具将你绑架,考虑到你们的科技水平,那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更重要的是会引起你的不信任。我们的技术允许对于个体进行标记并进行后续的意识层面操作,原理上和你使用的产品有相同之处,对于你们的技术雏形我们也相当感兴趣…当然,你的个人隐私目前还没能被和通常观察资料区别开,在进一步了解磨合后我们可以再协商。”

“第二,关于那个古老存在,实际上在你们的古籍中曾有过记载,它也算是你们民俗信仰的一个符号…最后的活动记录在二十世纪初,被称作‘年’的凶兽,关于它的描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时间紧迫,在此不多赘述。”

“年…?!”

环境重新变得明亮,一张充满科幻感的地图自地面投射到我和黑球中间。

散发着荧光的细小粒子构成了立体的地形,正是镇子及周边的地图,每一处细节都非常详尽,就连田野中的电线杆都可以清晰地看到。

“正像你亲眼看见的,你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生态维持系统上,我要让你明白这一点是因为你的第一个任务必须建立在这项认识的基础上。在你们的文化中,有着‘风水’、‘灵脉’一说,实际上所谓的灵脉正是系统的能量上行网络,现在对外传输的机能已经关闭,能量基本都是在地下移动。你们的文明并非从零开始,但是对于系统的认识在历史进程中产生了曲解和丢失,这就导致在历史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利用系统,而且方法和成效都不理想。”

亮橙色的粒子随着黑球的阐述出现在地形图上,它们像是一条条潺潺流动的光脉,在山下汇成一潭。

“用‘乱搭乱牵电线’来形容应当不难理解。”

原本平静的光之潭变得躁动不安,天空中出现粒子模拟的云层,从形态来看就令人感到压抑,那些翻滚着的丰满云团就像随时都会撞到一起激发暴雨一样。

“系统以特定波段发送基于基础数学和物理规律的自译解信号,当你们有能力截获并理解时就能够与其建立联系进行整体操作,遗憾的是现在的你们技术水平还达不到预期的最低阈值,也正因如此,很多人仅仅凭借一丝意外与感觉进行了大量误操作,这就是乱接电线。”

“在系统能量不稳定时,克察程序就会上线,它会在搜索到异常点后对环境进行重置,通常来说这会产生一系列天气变化,大部分时候并不严重。但是…大冰期与火山冬天都可以是能量水平受干扰的后果。所谓的‘封印’一旦接入能量网络就会对它造成负担,如果放任不管或是强行维持就会有产生气象灾害的风险,你们的先人中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点,将封印的崩解归咎于被封印者的强大而非系统的自我维护,不断地逆规律而行加强封印,导致能量网络所承受的负担加大,形成巨大安全隐患。”

“听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我们需要你制止他人对封印进行任何层面的加固,并赶在产生被害前对突破封印的凶兽进行制压,古老的妖不在我们的协作范围内,其原始落后的认知水平及未劣化的身体机能对现代文明是极大威胁。”

进入脑袋的信息太多,但我能感觉到眼前的黑球是在全身心地努力为我说明情况,并且已经默认我会参与他们的计划…大概正如它所说,知晓了这一切的我已经有不得不加入的理由了。

“具体要怎么做?”

黑球看着我,我不明白它在想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问了多余的问题,稍微有些不安。

它直视了我片刻,然后说:“我们会用单程空间映射把必要的装备发送给你,届时会有研究员与你实时联络并作出指示。请务必注意,任务结束以后装备无需归还,但一旦我们发现你运用它作出危害社会秩序影响文明进程的事就会立即命令其进行自毁,之后我们跟你也不再有任何联系。”

虽然听上去像是一种威胁,但这样一番警告反而让我对这个“上位文明”有了好意。

“我明白了。”

全息地图一闪而逝,黑球回到螺旋结构上随着地板重新下沉。

“任务开始,武运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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