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下午大约两点半的阳光,在沉寂的冬日蓦然得像是撕裂了一场痛苦,变得温情和柔软起来。我想,我大概就是被这种该死的温情打动了,所以。

所以才做了那个来不及后悔的决定。

傅越霜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好像元宵节那年他看过的桥上灯火,青年柔软的发因为跑动而变得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旁边是光秃秃的银杏树。我抿了抿唇,毅然决然地扯开步伐,脚步决然得身边仿佛也起了一阵萧瑟的风。

我应该被蛊惑了,那不是平时的我。

就在那个我来不及后悔的时间点,也算是我和傅越霜,正式在一起了,许诺相知相伴终身。

而后知后觉伴随着的,是他眸里的灯火,黏腻的冬日阳光,和我后知后觉的后悔。

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明明是仇人的儿子,没想到做戏太真,竟把自己给配进去了。

距离同他约定的日子还有四个月零五天前。

我将胳膊撑在木桌上,这木桌有些陈旧了,斑斑驳的痕迹,我想,我脸上的神色也显得和木桌,如初一致,斑驳又矛盾。

我看着,默然垂下眼帘,心底却一直盘旋重复,一直重复着一句同样的话。声音里有那种老旧收音机的嘶哑。她说,我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心底里吐出的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句话里面有多少成分的真心实意

其实我很早便知道,我是个冷清又有野心的人。十分有自知之明,所以那些用欢欣的语气说完整件事情并期望我的些微反应的样子,真是蠢透了。

我抬起眼皮瞥了刘妈妈一眼,“不去。”

“傅家大少的宴会都不去,阿鹂,你疯了,你是个正常女人吗?那可是傅少爷啊!傅将军唯一的独子。”

我僵了一僵,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任她讲着,只慢慢喝着茶,心里又有些韫怒与烦乱。将视线重新摆回到正常的模样,不让她看出我这异常的飘忽。

”刘妈妈,从我到您手下的时候。我便以为你该知道两件事,一,我是个孤僻的人不喜热闹,二,我不是个正常人,有些被这世道逼成了神经病。您是这儿最了解我脾气的人,对于“一寸光阴一寸金”作为我人生格言的事情我想你知道得十分清楚。对于浪费我金钱的人我可是毫不手软的,所以,我没空搭理。”

“阿鹂!”

“您如果把和我浪费口舌的时间用在别处上,我还是会相信,咱们百乐门并没有那么快倒闭,否则我只能认为您闲得慌,找我开玩笑消遣。”

话语吐出的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很悲哀。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亲人,没有温暖,唯一珍重的就是很多很多的时间。时间虽不是金钱,可我能把它变成金钱,这是我在这样苦闷压抑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所在。我是不想和刘少爷有什么交集的,和那种,天之骄子。和那种,不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可还是有人逼着她去,去见一刹那繁华的盛世烟火,然后趋于平静,变成一滩死水,再也,活不起来。

"今日傅少爷生日宴,阿鹂,你便做我女伴吧。"

傅越霜。

怎么无论如何逃避,都总能听起他的名字,羡晏的,嫉妒的,思慕的,各种各样。他就像个漩涡,把周围所有人,都卷进去。相关的,不相关的,来者不拒。

我属于后者。

毫无疑问,刘妈妈是为了百乐门,为了我的前程操心,一心让我怕高枝。而孙然对我来说,却依旧还是个没有营养的小少年,却在这些年留恋花街中被些泼皮肮脏事情耽误,脑子里不知为何还是充斥着被狗血思想一心追逐爱情,常常同我感叹:明明自己身处最该发生什么故事的年纪,怎么就没能邂逅到一位一见钟情的曼妙女郎呢。

我叹气,真是孩子气。便是我这样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同龄人都有着少女怀春的心思,而我却在这个少女的年纪,就有了一颗暮年苍老的心了。

可是孙然却说了一句让我觉得石破天惊的话。他说,阿鹂,我知你苦。卖唱虽不算怎样,但终究不太体面,也许你找个依靠,就好了。你不会这么辛苦,生活也会多一些盼头。

“我觉得傅越霜很好,家世清白,人品端庄长相卓绝,和你相配。那些话本子里不是常说家世贫困潦倒又孤傲清丽有才情的卖唱女郎,往往偏是邂逅了那样的人物,展开了一段倾世绝恋。这可是一般话本子里常写的必要法则与基本剧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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