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伤

陆信双看到那一块余景浩从不离身的玉牌,身体顿时生出一股寒意。顾嘉知在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拿到,除非是掉落下来被他捡了去。而余景浩又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若非被他人暗算,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贴身物品掉了呢?

这么具有说服力的物品,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心中突然就升腾起一股难过之意。虽然余景浩可能是伤害自己娘亲的罪魁祸首,但她总不至于希望他死。

再看看顾嘉知,他还是像当初一样,带着一张充满笑意的脸。陆信双看着他的感觉逐渐变得不一样了。一开始的信赖逐渐也逐渐变味,随着余景浩的真面目逐渐暴露。

“余景浩果然说的没错,你才是伏龙会的人。”

顾嘉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一个非常朦胧的答案。

“到底谁才是伏龙会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余景浩既然已死,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今后,你我便可以相忘于江湖,再无瓜葛。”

到最后,顾嘉知还朝着陆信双挥了挥手。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看在陆信双的眼里却是充满了讽刺感。

这是在嘲讽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吗?

想要追上去,将顾嘉知狠狠打倒在地,教训一顿,可是却没有丝毫勇气。

以往自己迷茫之时,尚且可以找余景浩商量对策,寻找克服的方法。可这一次,也许是再也没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发生了这档子事儿,陆信双再也没了做生意的性质,便把店门关了,独自一人躲在后院里发呆。

也许是眼泪都哭干了,陆信双一点儿也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发呆,在树下坐了一整天。

她本以为只是单纯与他失去联系,倒不曾想过顾嘉知已经对他下了狠手。

接下来几天,陆信双心里一直在意着余景浩的事情。她很反常,一点儿也没有哭,但也安静的出奇,没有去找金小凤或是陆青青说话,一个人呆着。

金小凤心里很疑惑,自己的女儿为何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了。

“青青,你可知道信双究竟是怎么了吗?她这几日的模样格外奇怪,连我都有些不懂她了。”

对于金小凤的疑问,陆青青也是无法回答。

“娘,我对信双近来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整日只是呆在房里看书刺绣。”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信双那孩子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事事都要告诉长姐的小妹妹了。”

金小凤愣了一下:“那倒也是。这孩子长大了,心里也藏着不少事情,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一定全知道,她也未必想告诉我们。”

母女俩坐在一起,看着楼下坐着发呆的陆信双叹气。

最近她们家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愁云惨雾的呢?金小凤心想。

陆信双不知道娘亲跟姐姐对自己牵肠挂肚,一直在楼上房间的窗户看着自己。她一直坐在院子中央那棵树下,回想自己跟余景浩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

余景浩还未来此的时候,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干着重复枯燥的活儿,洗菜择菜,然后切菜做菜。双凤客栈店面小利润薄,请不起伙计,一切脏活累活都只能靠着她们母女三人干。

直到后来,余景浩来到依云镇后,陆信双才觉得这个镇子里的空气有了一丝新鲜气息。

她在一旁洗菜,有时余景浩会挖苦她:“看你粗手粗脚的,脾气又倔,有哪个男人会想要你啊?”

这时,陆信双便会从洗菜的大盆里拿起一束青菜,或者一根萝卜黄瓜朝着他扔过去,扔不中就继续扔,直到砸中为止。

为着这事儿,金小凤都不知责备了她多少次让她不要浪费这些上好的蔬菜。

除了这个,她还想起余景浩舞剑时的飒爽英姿。

依云镇的男子大多数从事农事工作,要么就是大夫跟读书人,身怀武功的人到真没几个,武功像余景浩这般好的人更是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那之后,便又是一阵叹息声。

“你看起来也是个人物,怎么就死了呢?之前说要肃清伏龙会的话也是打诳语吗?”

陆信双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她把头仰起,仰得老高,好想要看破万丈红尘一般,直到脖子酸痛为止才舍得低下头来。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陆信双自那以后,便没了开店了心思,旁人问她为何如此,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自己身体抱恙,需要再休养些时日。

陆青青和金小凤两人也是病号,蹦跶不起来,又不知道陆信双究竟是怎么了,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过问,待过些日子,她心情好些再问问怎么回事。

而在西安玩的正欢的余景浩对陆信双的现状一无所知。金小凤那日被人所伤,竟然指认是他,他便知道依云镇是不能待了。

他有专用信鸽,也很想写封长信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陆信双。每次提起笔,却是连一个字也写不出了,只得打消念头。

“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这种人还是少去牵连无辜的人为好啊。”

再一次写不出信后,余景浩对着没写字的信纸唉声叹气。

景无忧从房间外经过,听到余景浩的叹息声。近来几日,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这样子叹气了。

作为一个非常讲义气的兄弟,景无忧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呢?

他推开门,拿了些西安的著名小吃进来,放在余景浩的面前。

“余兄、赶紧的,吃些东西。你一定是饿着了,这才写不出信来。吃了我给你买的这些说不定就能写得出了。”

余景浩拿起一块糕点塞进景无忧的嘴里。

“我看饿的人是你吧,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吃饱。”

景无忧瞪大眼睛咬着那块糕点,眼睁睁看着余景浩离开了房间。

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兄弟还真是不解风情,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

余景浩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只能到空地上练练剑解解寂寞。

第一百四十三章

振作

日子就这么一连过了好几日,余景浩的事情一直是陆信双心里的疙瘩,怎么消也消不掉。

金小凤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看着陆信双一天天变得憔悴,身子一天天消瘦下去,金小凤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她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闯进陆信双的房间,逼问她事情经过。

“说,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

陆信双倒是没想过自家娘亲会逼问自己,于是想着找些借口搪塞,一笔带过。

“娘,倒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你跟姐姐。我就怕你们的身子一直好不起来,要真是这样,这客栈可怎么办啊?”

“此话当真?”金小凤双手抱胸,一脸狐疑,显然是一点也不信她说的话。

陆信双有些心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娘亲跟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自然是担心的。”

虽然陆信双已经强装淡定,是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尽量稳定,但躲躲闪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金小凤“啪”的一下拍在陆信双的背上。

“你这死妮子,又想瞒着我什么?你一说谎,那眼神儿就不敢看着我了。我是你娘,你跟着我那么多年了,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见自己最近隐藏心事的秘密暴露了,陆信双只能认栽。

“娘,余景浩他......”

听到这个名字,金小凤立刻拉下脸来。

“他怎么了?”金小凤没好气地问她。

金小凤只见陆信双声音颤抖着说:“他死了。”

这个消息也把金小凤下了一大跳。

“死了?”

陆信双悲痛地点点头。

金小凤的嘴巴张得老大,她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个武功高强的余景浩,竟然在这么短功夫里**掉了。

“怎么死的?”

她忍不住八卦起来,向着陆信双的方向凑近了些。可是陆信双却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对金小凤的行为不知作何表示。

“被顾嘉知暗算死的,几日前他还把这个交给我。”

陆信双从怀中掏出一物,金小凤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是余景浩贴身的白玉令牌。

“这东西居然在你手中。这样看来,他果然是死了。”

没来由的,陆信双觉得金小凤的语气有些奇怪。她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会有些惊喜,究竟是为什么呢?

“娘,您为何这般高兴?余景浩死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金小凤又拍了陆信双一下。

“死妮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余景浩是伏龙会的人呐,他死了,也就不会牵连我们这些无辜百姓了。尤其是你,跟他走的那么近,到时朝廷追查下来可有你好看!”

听到这话陆信双又是一愣。她寻思着,娘是傻了吗,余景浩什么时候又成了伏龙会的人。

“娘,您是犯什么病了呀?余景浩可是锦衣卫,何时又成了伏龙会的人?我记得他之前已经跟您解释过了。”

说完还晃了晃手上的令牌。

金小凤有些不高兴,用手指戳了戳陆信双的额头。

“你懂什么,谁能证明这块令牌是余景浩的?你看看,这上边儿又没刻名字,说不定是余景浩从别人身上抢过来的呢?”

这下子又轮到陆信双发蒙了。金小凤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金小凤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警觉机敏了,这绝对有猫腻。

“娘,您何时这么警醒了,莫不是想帮着爹查案去?”

金小凤摆摆手表示否定:“去去去,少给老娘贫嘴。你娘我可没这天分,倒是你,跟你爹还真有几分相像。”

不过陆信双可没什么兴趣跟金小凤闲扯,她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如果猜的不假,一定是顾嘉知那厮。

“娘,顾嘉知前些日子有来找您吗?”

金小凤就当她随口一问,并不知她是在套自己的话。

“来了,还请老娘去客来居大吃了一顿,出手可大方了。”

她指了指柜台上放着的那些高档的茶叶:“就连这些,也是他送给我的。这小子还真有些良心!”

陆信双觉得自己的娘亲可能被顾嘉知耍了。他拿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把金小凤给收买了,顺带利用了金小凤对余景浩的怀疑心理,将脏水往他身上泼。

这么看来,余景浩有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

金小凤还在继续说着顾嘉知的好话:“你还真别说,这姓顾的小子,几日前还拿了上好的补药来看我,还给了些银子要我好好养病。你再看看那余景浩,好一个狼心狗肺之徒,不但不知感恩还要杀了......”

金小凤还没说完,就被陆信双打断了。

“行了!娘,您别说了。待我查清事情原委,再慢慢向您解释。”

然后,陆信双脸色阴沉地走了。

现在这种状况,她一点也不想看到。金小凤一口咬定是余景浩伤害的她,跟她说什么也是白搭。

心情烦闷之际,她想到了一个人。虽然那人现在无法说话,但自己可以跟他慢慢倾诉。

陆信双直接来到了秦临的房间。自从秦临中毒以后,身子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后,就被金小凤移到了双凤客栈的三楼,方便随时照料着。

“爹,我进来了。”

陆信双直接推开了门,进了屋。

秦临今日的精神尚可,见到陆信双来,有点儿高兴,眼神一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关了门后,陆信双在秦临的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爹,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弄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跟娘也说不清,便想到了您。”

秦临眨了眨眼睛,表示她可以继续说下去。这是他们父女俩之间约定的暗号,眨眨眼睛表示赞同,闭眼睛表示不赞同。

陆信双明白秦临愿意听自己说下去,便放下心畅所欲言。要不然,她还真担心自己说的这些东西烦扰到了秦临的耳根子。

父女俩开始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次长谈。

详谈

陆信双清了清嗓子,想好该怎样开口后,这才开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真个过程中,秦临一直很认真地听着陆信双说的每一个字,并在脑中快速分析。

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余景浩到底是不是伤害金小凤的人。

听到金小凤受伤的事情,饶是平日里格外冷静自持的秦临,也无法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无奈他自己身中奇毒,无法说话亦无法行动,连害自己的人的名字也无法说出。

发觉秦临的神色不对劲儿,陆信双才意识到,自己心神不定,把金小凤受伤的事情说漏了嘴。

她连忙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低下了头。

我真该死,怎么能把这事情告诉爹呢?她自责起来。

她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真实的痛感传到自己的脸上,手上,她才冷静了些。

秦临看到陆信双因为自责,竟然打自己,心疼无比。他张大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啊,啊”。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冷静下来后,陆信双便继续说。

“爹,我觉着吧,这顾嘉知肯定有问题。虽说锦衣卫中不乏心狠手辣之人,可他那样子更像是混迹江湖的人士。”

秦临眨眨眼睛表示赞同。他虽然不是神探,第一次见到顾嘉知时,也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他颇想对陆信双说上一句:“不愧是我秦临的女儿,果真有断案的天赋!”

陆信双不知道秦临的内心小剧场,得到他的肯定后,便继续说了下去。

“虽说余景浩的身份无人能证明,但我从他的言行举止中能看出,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顾嘉知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怎可相提并论。”

秦临若有所思。陆信双的话中,赞赏的态度有些偏向于余景浩,作为过来人,他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得到,陆信双对余景浩这小子的心思。只是现在,他想说几句调笑的话也说不出来。

陆信双知道秦临也说不了什么,就自顾自一直说下去了。

“可惜的是,余景浩他......他死了。”

本来还兴致勃勃,说到这里,陆信双的眼神便黯淡下来,像一颗失去色泽的珍珠一般。

秦临之前也听金小凤唠嗑过,说不知陆信双着孩子发什么神经,整天坐在院子里发呆,真不知她犯了什么毛病。这下一听陆信双说的这事,他就明白了。

陆信双大约是为情所困。

秦临很突然想抬起手,拍拍女儿的背,安慰她几句。

他给了陆信双一个和蔼的微笑。

陆信双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把眼泪憋进去,然后大大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最近的烦心事给全部吐出来一般。

虽然她知道这么做也许没什么用,对现状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好歹也是种好的心理暗示。

“爹,多谢您,女儿现在好多了。”

陆信双倚靠在秦临的肩上,像好好歇息一番。最近她有些累了,总有一种想要倒下的感觉。但是,追查到底的信念支撑着她,告诉她在没搞清楚事情之前,万不可轻言放弃。

虽然余景浩已经不在陆信双的身边,他教授的查案方法可都还在。末了,陆信双不忘了向秦临多问一句:“爹,您可认识身怀易容之术的人?我担心,余景浩的身份可能是被人冒充了。”

秦临眨了眨眼睛。这类人他倒是认识几个,但数目不多。其中一人他倒是有些怀疑。

“是谁?”陆信双急不可耐。

秦临正想着该怎样告诉她,却发觉自己的手隐约能动。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前面书上的纸和笔。

“爹,你的手!能动了!”

陆信双看到这一幕又惊又喜。可秦临还是一脸焦急地指着桌上的纸笔,示意她快去拿来。

看了看秦临手指所指的方向,陆信双急急忙忙把他想要的东西拿来。

秦临费力地握住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

他原本还想写多一个,将害自己的人的名字告诉陆信双,但手上却是没劲儿了。

“左千江?这不是那个江湖上号称千面郎君的人吗?”

陆信双拿着秦临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脑海中只想到了那个人。

秦临眨眨眼睛。

“爹,此人来去无踪,浪迹江湖,又怎会现身此地呢?这余景浩跟他无冤无仇,又怎会惹上他呢?”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陆信双好歹也多了个切入点,知道该从何入手了。

安顿好秦临后,陆信双离开了客栈,想到街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这个小镇上只要一来生人,大伙儿的印象一般都会非常深刻。

传言还说,左千江容貌俊美,风流倜傥,胜似潘安,为人豪放不羁,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之地。这样看来,直接去回春楼问问那些姑娘们倒还快些。

锁定目标后,陆信双就风风火火地前去回春楼了。

那些姑娘们正在回春楼门口招揽客人呢,这下看到一个陆信双女子进来,都很好奇。

“陆姑娘,您这是有何贵干啊?”

一个姑娘扇着扇子,语气轻浮。

另一个姑娘附和道:“莫不是陆姑娘有特殊癖好,喜欢女子?”

一群莺莺燕燕捂着脸笑起来。

陆信双懒得接话,等她们笑够了,她才没好气地问到:“别废话,我就想问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跟顾嘉知那厮一块儿出现在此的?”

那些姑娘低头想了想,有一个姑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倒是有,是一位穿着白衣的翩翩公子。那模样长得可俊俏了!”

陆信双抓住她的手追问下去:“他可有说自己姓甚名谁?”

那姑娘摇摇头。

“名字倒是没说,他只说自己姓左,我们都唤他左公子。”

陆信双心里一个激灵。

左公子,这不就是秦临所说的左千江吗!此人无端端出现在此,定然别有用心。

“多谢各位姑娘告知。”

向回春楼的姑娘道谢后,陆信双一边走一边思考。

既然左千江真的来过这里,那余景浩被他假扮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说不定,余景浩真的是被冤枉的。”

陆信双喃喃自语。现在她还没有证据,但却又记起余景浩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

“若是不信,可以到白云镇衙门求证。”

白云镇吗?陆信双心里有了点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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