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逐渐变得混沌起来。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李鹂之,还是鹂?
鹂...真的是我吗?
我是鹂。
记忆混杂着浓烈的情感,越来越将我淹没。
我在百乐门做歌女,我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我有着极为浓烈的野心与手段,我不甘被束缚下去。
我是鹂。
不,我不是。
我叫小蝶。
我是语兮小姐的贴身仆人,是梦棠赌场一个被毁了容的女使。
不,我不是小蝶。那样卑贱又丑陋的人,怎么可能是我。
我是金枝玉叶,是别人仰望不堪折的骄傲玫瑰。有着极其尊容的体面,是黑帮头目的干女儿。
这些都是我。。。
我突然清醒起来。
我是季愧梨,是季硫公的夫人,公孙师娘亲自提拔认下的干女儿。
那...项语兮呢?她又是谁?!
"小蝶。"小姐依旧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旗袍。立在池塘边,婷婷的笑。玄色香云纱淡青灰旗袍,上襟角带一环茉莉花。
布料的花样是纷纷的淡色雨滴,落在静谧池塘里划出涟漪。水上漂了几朵伶仃细碎的小花,有凋谢了的,有盛放的。浮着飘败的萍,溏边还有在雨中盛开的紫白色丁香。
若是一般人不仔细看,便认为不过是匹湖蓝的暗色图画,哪里能看得出这般精巧呢。
可我每日仰望着这布料,像仰望着这人一般。
何时变得如此卑微呢?
我颤抖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她依旧是那样平静没有波澜的笑容,看起来极为脆弱,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找了你很长时间,也等了你很长时间呢。"小姐开口道,依旧是那样的微笑。
"若你不愿意,便去亲自回绝了罢。我替你置个珠帘,便隔着远远说。不必让他窥见你如今的容貌。"
画面又一转,回到了小姐一直起居生活的屋子,她拾着一盏茶。含笑看我。
"小姐。"
她自是还那般微笑着看我,我心中有些动容。有时候很多事情不必拆穿,懂你的人,自然一个眼神便会明白。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背弃她!为什么是我,做了公孙大娘的干女儿。
为什么我被毁了容貌?为什么傅越霜又会追到这里来?
我脑子痛得发昏,只定定掐着自己掩住冷汗。心中生起了疑虑,人物旧景仍在,刚刚究竟是幻觉,抑或是黄粱一梦罢了?
还是我那些过于担心而枉自揣测的将来?
小姐安定的拍了拍我的手,温声道:"我知你心苦,可这乱世,谁不是携着苦来浮沉漂泊的。你也不必多想,有些事情,便是我也知晓的。"
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您早就知道了,我是百乐门的歌女么。"
她抬起一盏茶递给我,道:"倒也不是故意去探查的,只是有些事情做的并不干净,自然会有些蛛丝马迹遗留下来。鹂小姐的名声,那些外头男人都传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好奇些竟是怎样的女子。"她瞥了我一眼:"我知你有苦,当初你同我总是不肯提起过去,怕揭了伤疤疼得厉害。可殊知一味逃避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我当初也是心怀绝望,巴巴的熬着日子,可终究也熬过去了。等料理清楚了,又能做出一番冷静的判断,继续向前看去。"
"只是我好奇,若你是鹂,那百乐门此时卖唱的便是个赝品?若是如此,那瞒天过海,常来的客人们又如何听不出呢。"
我苦笑了一声,垂下眼压茶,淡淡将此事压下。随意提道:"便是他们自有法子了。"
她支着手肘看我,我知她自然也是个聪明有决断的人,如何不知晓我这番拙劣的借口,却看破不拆破。随意提到:"我看着那傅小公子日日登门,当初纳闷,楚云同他也没什么交集。如今可知道原因了,原是你老熟人。看着倒是个直派有气度光风霁月的人,照我来说,同你也极为相配。"
"小姐说笑了。"我的头垂得越发低,心中的怨恨无声的透露出来,沥成了更加黑暗的情绪。"傅家少爷那样的人物,自然是会找个家世清白门第相当的女子成婚。我这样一无才无貌的卑劣下仆,自是不敢指望高枝,能陪伴侍奉好小姐一辈子,便是我如今的指望了。"
小姐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很哀伤。她蠕动唇,慢慢道:"我又好多少呢?不过是个摇缸女,别人眼里最荡浮的妇人。再同个魔王成婚,这名声可是大噪,却往往都是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