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没法冷静.....
他并不是刽子手，做不到冷血无情。
陈逸并没有选择搭车，而是一边走着一边强行冷静的思考，只是直到走到花仙桥附近，他依然没有得出结果。
桥上女孩一袭黑色网纱百褶裙，上身搭着白色雪纺衫，脚上踏着一双小白鞋，很好地衬托着她恬静优雅的气质，看起来清新柔美，很有让人怦然心跳的冲击。
“等了很久吗？”
走到近前，许婉柔语气略微有些嗔怪，表情含羞，看着很容易让人想起徐志摩“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的诗句。
“我也刚到....”
一如既往，笑容温柔以待。
陈逸起身和她并肩一块走去，许婉柔抿着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那家店似乎去过一次，要不要再试试？”
“.....好呀。”
陈逸笑了笑，看见她欢喜的模样，心中原本就有的愧疚感开始放大，但眼下他完全没有办法将话题挑明。
凉风习习，两人沿着河岸走到附近的那家饺子馆。
眼下已经是傍晚，店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就近的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后，陈逸其实并不怎么饿，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该怎么对她开口呢？
许婉柔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反常的举动，笑容满面的开始点餐，见陈逸发呆便帮他一同点好了他喜欢吃的东西，一向都是如此。
直到回过神来，陈逸才发现许婉柔托着下巴在看着自己，只好失笑道：“怎么了？”
许婉柔轻轻摇头，脸颊微红，捧着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才说道：“总算是能见到你了.....”
话语里有些小小的埋怨，更多的确是欣喜掩饰着的害羞，这是以往很难在她身上看到的，过去的她在陈逸面前，与在其他同学面前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但唯独在那个午后的走廊之后，许婉柔变得不一样了起来，虽然都是恬淡沉静的气质，但不一样的一点是她完全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感情。
而眼下，面对这样的她，陈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又换了一个角色一般，回忆起了一句话。
爱情像是苦情戏，却又什么都像极了它。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回应道。
“前段时间事情有点多，不过总算是过去了。”
许婉柔抿嘴一笑，“和家人相处的还好吧？”
“嗯，挺不错的。”
菜和饺子很快地被端了上来，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慢慢吃，只是在说到许婉柔这几天去了浙大参观时，眼眸闪亮，带着笑意问道：“你的志愿选好了吗？686分应该什么学校都能选了吧。”
陈逸缄默，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嗯，选好了。”陈逸将筷子放下，闭了闭眼睛之后说道，“燕京商业大学。”
许婉柔脸上的笑意僵住，然后低下头吃了吃东西，沉默了约莫两三秒钟，才轻轻拢着秀发，重新抬头，笑容有些不自然，“燕京.....也挺不错的吧。”
陈逸目光闪躲，“故宫、八达岭长城、颐和园、北海、天坛.....我都挺想去看看的。”
许婉柔夹着一个饺子沾着佐料，半响不再作声，安静的听着陈逸说话，又沉默了几秒钟，才低着头，轻轻说道：“浙江大学也挺漂亮的，周遭的风景不比燕京差....”
哪怕是情侣，在高考时候为各自前途的也不在少数，四年远隔天涯，能分得开情侣，但不一定斩的断爱情，说什么爱情终究输给了距离，只不过都是在给自己耐不住寂寞，想要找寻一块分开的遮羞布罢了....
终究都是借口。
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是有情，而不是情。
异地恋修成正果的人比比皆是，真正牢固的爱情不可能因为距离就将两人分开，四年大学乃至上社会流离颠沛都是孤身一人，宁缺毋滥去等另外一人，如此撑过来的也不在少数。
没有谁是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许婉柔没觉得自己到了大学就一定要找谁谈一场恋爱，如果陈逸是为了前途决定要去杭城，她觉得自己可以等，一个人在学校同样可以过的很好。
四年辛苦换一生相守，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但如果陈逸是这样打算的，想要继续展下去，于情于理，接下来都肯定还会有解释，或者承诺....只要他说，哪怕是一个隐晦的，不太明确的暗示，她觉得自己都可以等他。
毕竟来日方长，不是么？
然而没有。
陈逸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气氛一度不对了起来....
“我可以也去燕京的，我的成绩足够的.....我可以的.....”
过去的一个月里，那些患得患失的，那些早有预感的，不愿承认的，曾在刚刚那个电话都被否认掉变成了巨大欢喜与美好的，偶尔认真思考或睡梦中若隐若现的阴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带着冰冷的让人心灰的凉意，将她整个人笼罩。
有种难以呼吸的空白。
说出那句话以后，许婉柔右手握着筷子，就连装着在夹那个饺子蘸佐料都做不到了，悬停空中，纤白手指握着光滑微带磨砂感的竹筷，不由自主地在用力。
“就这样吧....对你，我真的很抱歉....”
许婉柔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只听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陈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在想着要不要再隐晦宽慰两句，就见许婉柔微笑着抬起脸来，目光与他对视两秒，重新低头，夹起饺子放在白瓷盘子里，小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两下，复又抬头，微微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陈逸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高估了许婉柔对自己的喜欢吗，还是说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当将一些事情挑明之后，双方的想法都已经暴露的相当明晰。
最后也只能轻轻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婉柔低着头，轻轻道：“我也是。”
陈逸默然吃东西，其实感觉已经吃不下了，但不吃东西也不知道能干嘛。
许婉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黯淡，却还是无声地笑了笑，“从无话不谈，到相顾无言.....对吗？”
陈逸缄默，没有回答。
许婉柔低头半响，又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微带歉意，轻柔的笑了笑，“对不起，我们走吧。”
陈逸站起身，同时也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我送你回去吧.....”
许婉柔并没有出声，默默地走在前头。
起身买单，离开饺子馆，见河水碧绿，柳荫倒垂，火红的日头斜挂西天，清亮眸子望着夕阳，用力抿住嘴唇。
有些涌动的，暖热的东西，几乎不可抑制地要冲出，淹没视野中的世界。
她抿住嘴唇，用意志支撑着眼睫，不让它眨动，像是阻挡着滚滚洪涛的堤岸，努力在维护着这个世界不被淹没。
这一刻更觉得自己像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坚强，勇敢.....却又孤单。
回程依旧是原路，两人站在一度挥手告别的地方——花仙桥。
陈逸转头看向许婉柔，许婉柔看向河水。
那些温暖的回忆，伴随着绯红色的光芒，在陈逸的内心中穿针引线，逐渐汇成过往的点滴。
那两本熟悉的聊天记录，那三年里嬉嬉笑笑的时光，那一个月里一同相伴的美好，以及那样一个午后里的惊鸿一吻。
一幕一幕，刺痛着两人的内心。
伤口流血，结痂，这是他早已料想到的事情，只是没有想过，痛苦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无数倍。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两人站在桥上，许婉柔出声打破了沉寂，只不过难题依旧是摆在了他的面前。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望着路边一株青翠葱郁的枫香，陈逸看着她的侧脸，回想起她刚刚站在桥上时娇羞欢喜的模样，直到现在的黯然失色，愧疚里夹杂的依旧是愧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叹道：“感觉有很多话该说的，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应该是不能再说了。”
许婉柔依旧没有回头，嗓音微微哽咽，“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逸默然。
许婉柔不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而陈逸下意识的跟了几步，只是许婉柔不同以往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好如同往常道别般轻声道：“注意安全.....”
“嗯。”
也是如同昔日往常般的反应，如果她肯笑一笑的话....
许婉柔不想再去回头，担心着如果将问题说出口，是不是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侥幸都要破灭了呢，没有必要将自己作为女孩子的最后一点矜持和尊严都丢掉的吧。然而再往前迈步的同时，似乎每走一步，都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的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出去一般。
这种感觉甚至让她怀疑自己全身都是伤口，被抽离出去的是全身的血液。
否则为何会伴随着这样的痛楚与无力？
脚步迟疑的她终于回过身来，看见陈逸依旧站在原地，距离自己仅有两米不到的距离。
是他又跟上来了，还是自己度秒如年的这几步，根本就没有走出多远？
陈逸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许婉柔咬着嘴唇，忍着泪水说道：“以后.....还能再见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刚刚一路上所坚持的，支撑着的，所有要维护的，拯救的，那整个世界，似乎都被这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七个字，给轰然砸成了一片模糊。
她有些慌乱的背过身去，刹那间泪水已经汹涌而下。
甚至.....不敢擦拭。
任凭视野模糊成一团团晦暗光亮。
“对不起....”
他知道这里必须留下残忍的拒绝。
许婉柔轻轻应了一声，听到自己嗓音微带哽咽，强烈的自尊驱使她恨不得立刻离开眼前的场景，但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想要抓住心中剩下的最后一丝侥幸。
“是....因为，因为.....我之前拒绝了你.....吗？”
陈逸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她看不见，叹道：“不是，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
得到了后续回答的许婉柔缓步离开，树影逐渐被夕阳拉长，细碎斑驳，陈逸目送她在光暗交织的斑驳中穿行，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央，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瘫软在了地上。
身后树影婆娑。
天际夕阳绚烂。
唯独自己像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