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云山南面。旅游线路。
夏天的蝉鸣在少女听来是那么的怀念,但同时又是那么的悲凉——
它们需要独自默然面对着十七年的黑暗与寂寞,方能在第十七个夏天破土而出。褪去丑陋的外壳,然后高声歌颂阳光的温暖与耀眼,或者诅咒命运的不公,又或者对着自己短暂的生命发出嘹亮的不甘心的咆哮。
是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它们能做到的只有在清晨和黄昏里鸣叫。然而能够安然度过它们生命中的第十七个夏天,也是最后一个夏天的蝉又有多少?夏季的暴雨会禁止他们飞翔,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会以捕捉他们、杀死它们为乐趣,天空的飞鸟会捕食它们,果农会担心它们毁坏果树的收成而喷洒毒药——
似乎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有繁衍出下一代,然后继续在黑暗与寂寞里等待第十七个夏天的到来,再次开始一个新的轮回而已。
那么,只能够拥有一个夏天的生命的它们,是否有追求梦的资格?
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到过这里来的时候,自己趴在他的背上,对着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然后他就把他知道的都告诉自己。其实那时候自己很想说自己很佩服他的,可是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违心地变成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轻哦?如今自己再次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可是当初陪着自己上山的小男孩在何方?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又在何方?
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如今又厚颜无耻地想起,还真是讽刺呢!这个夏天,自己将要挥霍掉自己存在的仅剩的意义么?但也只有挥霍掉了这些意义,它们才能真正地成为一种意义吧?
云镇西面。山路。
“天哪!当年是凝雪不认的路要我带着她上山也就罢了,难道你还不认得路吗?”千羽随手折下一根挡路的枯树枝丢到一边,嘴里不满的嘀咕着。
本来若是使用妖力的话很容易就能把路上的障碍处理干净,一路畅行无阻的。可是蓝染却死活不让他那么干,说什么没意思、没情趣、不浪漫什么的云云。千羽本是想反驳几句的,可是看到蓝染那个温柔的抹脖子动作,掂量一下结果还是放弃了。
相隔十年后再次回到这里,千羽不胜有几分感慨。若要真说起来,这里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呢。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旅途从这里开始又要从这里结束,然后再从这里开始。就像这十年里总是在做着的那个梦,一直奔跑在一个巨大的圆圈上,那个圆圈是否就是命运呢?
“呐,千羽。”跟在千羽身后的蓝染忽然出声唤道。
“怎么了?”千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沉思的少女。
“你说人,不仅是人甚至是我们妖,还有神、魔、鬼等五族,这些生命都为什么而活着呢?”蓝染不解地看着千羽。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千羽奇怪地问到。这丫头怎么突然思考起这么富有哲理的问题来了?
“在听到这里的蝉鸣时忽然想到的,你看——”蓝染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如何表达,沉吟片刻才接着说“其实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判断一个人活着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是心脏依旧跳动,还是脑神经细胞并未完全死亡?”
“这只是医学上对于‘活着’的定义。”千羽淡淡地说。
“可是如果说一个人的心脏虽然跳动,但他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那么即使是这样活着的人也能称之为活着吗?”蓝染凝视着他的双眸,似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蓝染,我不知道。”千羽微微错开目光“曾经有人问我说‘蜉蝣本应在黄昏之时投身于七彩的毒瘴之中,穿上彩色的裳衣完成它一生中最绚丽的一刻,但有一只蜉蝣拒绝了七彩毒瘴的诱惑,它没有投身于毒瘴之中,它活了下来,并获得了百年的生命,见到了其它蜉蝣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皓月和星辰,但也因此失去了穿上裳衣的资格,失去了作为蜉蝣一生中最绚丽的一刻的资格,它的存在的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直到它死前的一刻才明白,其实一天和一百年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对于它而言,原本活一天的它和活了一百年的它哪个它才可以称之为活着?”
“其实我们讨论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千羽摇头道“天何其广,地何其宽?人生天地间,于天地之寿而言犹如蜉蝣一梦!纵然身怀万金,权掌众生,终归难逃生死轮回。任君风华绝代,到头来还是红粉骷髅。任君叱咤风云,终是来还是黄土一杯。正如那拒绝了七彩毒瘴诱惑的蜉蝣,它虽然因拒绝而获得了百年的生命,但最后它还是死了,所以一天和一百年没有什么区别。”
“千羽,你在追求什么呢?是无上的力量还是整个[妖族]?又或者想像父亲大人那样想成为[混沌]?”
“我的追求?”千羽自嘲一笑,摇摇头说到“我是个没大志向的人,所以你所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在意过。或许我会对[妖族]负起责任,对[混沌]好奇,但那不是我的追求。”
“那你——”
“自由”千羽抬头仰望着苍穹,傲然道“我要的是无拘无束的生命,司掌[轮回],不受命运所困,然后和你们一起逍遥自在,[三太六古九域]再也没有能够阻挡我们脚步的地方。”
“千羽——”蓝染的双眸泛着迷离的神采,怔怔地看着这个没有大志向,只想和自己与梦月姐姐在一起的少年。
千羽迎着蓝染那异样的目光,不由得一窘,挠挠头问到“怎么啦?”
蓝染摇摇头,然后上前一步抱住抱住千羽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我存在的意义只为你一人。为了你,我可以舍弃一切。”
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其中所蕴涵着的感情却如同一阵暴风在千羽的心中肆虐着,让他不由得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少女。
这一刻,就是因她死去,所能感受到的,也只会是满足和幸福吧?
下一刻,哪怕六道轮回,只要她在身边,那自己就无所畏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