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毕业！学哥学姐们！”

“祝学哥学姐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将来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们外联部的学弟学妹们啊，哈哈哈哈……”

明翼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人来来往往、觥筹交错，脑子里有些恍惚。想着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手足无措的站在同样的地方，看着酒店金碧辉煌的装潢发愣，看着周围的人谈笑风生，觉得自己与东海这样的大城市格格不入。

一转眼，自己已经在上大上了三年了，成为了一名大三且即将步入大四的准“学长”。而自己当时进入外联部时的学哥学姐，如今已经要毕业了。

人类从不吝啬用语言去赞美或描述时间的伟力，然而终究停留于语言。只有亲身体会才会明白那种在时间流逝中随波逐流的无力感。

三年了，纵使明翼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座城市，但每次参与这种大型聚会时，他骨子里来自小县城的一种卑微感就会窜出来，变成一道隔膜，阻碍着他与身边的人交流。

“嘿，小翼，”身后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手中的酒险些洒出来。明翼扭头，看着一个板寸头的男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怎么，都第三次这样的聚会了，还是不适应？”

明翼看着那些端着香槟彬彬有礼的服务生，随处可以任意取食的食物甜品，无奈的耸耸肩：“抱歉，这种规格的聚会我来多少次都不适应。我可跟你这肖程程这种大少爷不一样。”

肖程程嘿嘿一笑，眼睛突然往酒会中间瞥了一眼，冲那边举了举酒杯：“你不打算去给大姐头和老大敬一杯？”

明翼沉默不语。

肖程程见状，开始缓缓晃着杯中的酒，悠悠地说：“小翼，你可想清楚了，大姐头这可是要毕业的，而且听说她没打算考研，也就是说，”他转向明翼，“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大姐头了。”

明翼苦笑着抬头：“行了，敬酒肯定还得去。你也别想太多，爱丽丝学姐和晨学长天造地设的一对，轮得到你在这里胡思乱想？”说完，明翼也转头看向了酒会的中心，默默注视着那被众星捧月的一般聚在中间的金发美女。

爱丽丝学姐是混血，有一半斯拉夫的血统，这让她拥有了傲人的身材，烫金般夺人眼球的金发和翡翠一样的眼睛，剩下一半的亚洲血统让她的面庞棱角不至于过分立体，反而有了一种东方女性的柔和，是个放在世界各地不同审美面前都能打几乎满分的大美人。

此时爱丽丝学姐正咕咚咕咚仰头喝净杯子里的酒，喝完一抹嘴，指着脸前不省人事的某男生哈哈大笑，举止不仅说不得淑女，反倒有几分大大咧咧的豪迈。

“找大姐头拼酒？那男的没活够吗？”肖程程鄙夷的看着那个被人拖走的醉酒男，转头对明翼说：“你一会去敬酒可千万点到为止啊，别不自量力。”

“我又不傻。”明翼耸耸肩。爱丽丝学姐的酒量他一清二楚，别说自己这种一杯倒，半斤伏特加不兑水和饮料，直接一口闷完跟没事人一样，真好奇她的胃黏膜是不是跟玻璃瓶一个材质，无压力装酒。

在爱丽丝学姐身边，一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生正一脸无奈地对爱丽丝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在劝学姐少喝一点。

于晨，上大前学生会主席，另外一个身份是爱丽丝交往四年的男朋友。

不同于网文套路里，和主人公抢女人的一定是人渣反派并且会被主角踩一头的设定，于晨学长是一家上市企业老总的孩子，长得也无可挑剔的偶像剧主角级，具备了一个纨绔的所有前提条件——

却偏偏是一个亲切和蔼的老好人。

老实说，明翼曾经也在心里阴暗地想过，这样出身条件的于晨学长会不会和网文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表面上平易近人严于律己，其实背地里花天酒地吸毒嫖娼样样手到擒来，可三年的大学生活最终让明翼不得不承认——可能于晨学长真的是上帝觉得爱丽丝学姐太完美了，特意创造出来的与其完美匹配的人类吧。

于晨学长和爱丽丝学姐在大学生活中真的帮助自己太多，那份真诚是做不得假的。

明翼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保持一个冷静清醒的状态，然后调整好嘴角微笑的弧度，确认没有将自己的心情外露后，一步一步朝着酒会中间走去，身后还有肖程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油声。

连番大战下来的爱丽丝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不经意瞥见向自己走来的明翼，于是笑着放下茶水，端起酒杯，略带玩味的看着他开口道：“等到最后都没等到你敬酒，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那种玩味的目光让明翼觉得局促不安，甚至有些手脚发冷。其实明翼很早就猜测，爱丽丝学姐那么细心的人，说不定早就在某些小细节里发现了自己异样的情绪，但是点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而已。

而现在爱丽丝学姐这句话里是不是还有话，明翼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了。

明翼勉强维持着笑容，对着学姐举杯：“怎么会不敢来呢，学姐这三年对我这么照顾，我一直都很感谢学姐的。只是我比较胆小，人多的时候不好意思挤上来。”

顿了顿，明翼接着说：“学姐，毕业后千万别忘了我们外联部的人哦，祝学姐一帆风顺。”

“怎么可能忘得了，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小弟哦。”爱丽丝学姐笑容灿烂的让明翼心都险些停跳。“将来不管你在哪里受欺负了，给姐电话，姐第一时间帮小弟出气去！”

说完，还示威似的扬了扬拳头。

明翼以哈哈回应，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于晨学长，再次倒满酒举起，一脸真诚地祝福道：“学长要和学姐长长久久啊，希望下次喝酒是你们的喜酒。”

于晨也笑着举起酒杯却并没有喝：“小翼你也要加油啊，常联系。”

再次一饮而尽，明翼感觉脸上已经发烧滚烫了，也没有再做停留，匆匆告别两位就往外面走。

于晨注视着明翼离去的背影良久，转头看了爱丽丝一眼。

爱丽丝冲他耸耸肩，做了个鬼脸。

其实默契的人总是心有灵犀的，很多事情不用语言说出来。明翼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很亲近的小弟，如果可能，两人都是希望他幸福快乐的，至于少年内心的小小情愫，他们无能为力，也愿意等着时间去教会一切。

————

上头的稍微有些厉害，明翼浑浑噩噩地走了很久。

其实喝的也不多，但自己酒量实在可怜，加上喝的急，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明翼也没等酒会结束，甚至没给肖程程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就先行离去，想着走在街上吹吹风能好一点。

不知不觉，当明翼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上大高大的校门了。

已经快晚九点，明翼摇摇晃晃地走回宿舍，简单洗漱就躺在了床上。舍友都已经放暑假回家，而自己则要进行社会实践而留下来顺便打工。

可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酒被风吹的醒了差不多，加上九点对于大学生来说，睡觉确实早了点，明翼又穿上衣服，打算在校外附近转转。

上海的晚风柔和，吹在脸上很舒服，明翼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心里很多事情交杂着，乱糟糟的一团。

他真的很羡慕学长和学姐，他们都有自己对未来的规划，都有想做的事情，并且为之努力着，而自己至今没有想好毕业后是考研还是工作。

迷茫真的是温水煮青蛙、杀人于无形中的最可怕的情绪。大学无所事事混日子的时候尚不自知，真到要步入社会，巨大的反差和恐慌真的足以压垮一个人。

而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路灯后，一道模糊的阴影正看着他。

“你想让这个世界毁灭吗。”

明翼停下了脚步，然后迷茫的扭头看了看四周。

声音其实并不是从四周发出来的，而是直接在他的大脑里响起来的，听不出男女，甚至听不清语言，明翼甚至不敢肯定这个声音说的是不是中文，但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大脑似乎自动理解了这个意思。

而且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突然问人想不想世界毁灭？开玩笑吗？

明翼脑海里下意识地升起了“不想”的念头，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让下个世界毁灭吗？”

哈？闹鬼？再次听见声音的明翼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幻听，也与此同时陷入了大脑当机状态。任凭他怎么思考，也无法用自己的常识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

原本宁静的夜晚突然让明翼觉得有些阴森诡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似乎迟迟没有等到回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让下个世界毁灭吗？”

什么这个世界下个世界？世界招你惹你了你非要毁灭它？

沉默了一会，明翼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在心里想了一遍“不想”。

这次声音没有再响起。

夜晚重归寂静。

晚风不再阴森，重新变得柔和，吹的人神清气爽。

明翼松了口气，愈发疑惑地挠了挠头，努力的分辨自己刚刚到底是不是幻听。可惜这个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突然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

“咦？”

温热逐渐转化为刺痛，明翼这才意识到，那股热流喷涌的感觉是自己的血液正从心脏喷出。

一道似乎是人形的阴影此刻正拿着一道似乎是匕首形状的阴影刺到了自己的胸口。

捅完自己后，那个阴影似乎十分害怕恐惧，拔出匕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手中匕首状的阴影物体也掉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感受着热量从体内不断流逝，他恍惚地看着捂住胸口的手，确定那是血液无疑后，恐惧终于淹没了他。

他张大了嘴想呼救，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失血过多以及巨大的恐惧让他根本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脚，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突然，不知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还是如何，周围的建筑突然开始晃动，并越来越剧烈。房屋开始倒塌，道路开始塌陷，一股剧烈的震动瞬间让大地开始支离破碎起来。

可惜明翼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去关注这些巨变了，他身侧的一栋高楼倒塌下来，就在石块即将砸到他的时候——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