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光是要忍住不把视线移到浴室的门上,就需要如此高难度的意志力豁免检定。
我将身体深深地陷在客厅的沙发里,动用全部的精神力,将视线集中在今天拿到的《阿尔戈攻略本·第一层头目篇》上。但是,不管我多么努力地看上面那些显得浅显易懂的日语,都完全无法将内容记入脑中。
——不过,可以说现在已经比现实世界里好多了。
如果、假如、万一这里是我在埼玉县川越市的家,母亲和妹妹都出了门,然后不知为何一个同年级的女孩子进了浴室洗澡。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跨上我的爱车MTB,沿着县道51号向荒川一带狂骑。
还好,这里是建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第一层托尔巴纳城镇外的农舍的二楼,我不是一个沉迷网游的初中男生,而是单手剑士桐人。既然虚拟世界的角色就等同于本人,那么就算那个名叫亚丝娜的女性轻剑士从浴室里出来,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不,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预先计划好的圈套,当我进去洗澡的时候,我放在客厅箱子里的东西会与她一起消失无踪。不过我的箱子里只放着几个从小怪身上打出来的低等级材料道具。应该说我根本没有等她出来后进去洗澡的理由,等她出来之后,我只需要说一声“那明天就加油了”后把她送出房间就行了,That's all。
我晃了晃脑袋,将手册放回矮桌上,就在此时……
门——不是浴室的,而是通往走廊的那道——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咚、咚咚咚的声音。
这是敲门的声音,但敲门的不是这个旅店的老板。这个节奏,是我和某个人之间定下的暗号。
我颤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往门的方向看去,仿佛看到了老鼠阿尔戈就站在那道厚重的橡木门外。
——从南边的窗口逃到房子前面的院子里,骑上拴在马厩里的驴,沿着离开森林的小路向迷宫区一带狂奔。
这个选择在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但是SAO里的各种动物坐骑,都是非常难以驾驭的。虽然说锻炼骑乘技能后就能慢慢让它听话,但是现在根本没有空格拿去放这种娱乐技能。
因此我从沙发上站起,首先观察了一下浴室的状况。现在,在那扇门的对面,轻剑士亚丝娜小姐正在快乐地洗澡。如果被阿尔戈知道这件事的话,在她的情报笔记上,必然会多出类似“桐人是那种会把初次见面的女性拐骗到自己房间的男人”这样的话来。如果让这种情报传播开来,我还真不好意思自称是独行玩家了。
但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这个世界的门,在一定的条件下都有着完美的隔音性能。就我所知,能从紧闭的门里传出的声音只有:①叫喊声,②敲门声,③战斗的音效,仅此而已。平常的说话声,以及洗澡的水声等,哪怕你将耳朵贴在门上都是听不到的。
因此,就算有人进入这个房间,也不可能注意到旁边的浴室里有玩家正在洗澡。如果万一阿尔戈还在客厅的时候那个轻剑士走出来的话——我还是从窗子里跳出去骑上驴赶快溜吧。
我以如同战斗时一般迅捷的思考速度对以上的事情做出判断后,向通往走廊的那扇门走去,下定决心拉开房门,还没等看清对方的脸就劈头说出了在脑中准备好的话:
“真稀奇啊,你居然还会特意跑来我的房间。”
情报贩子“老鼠阿尔戈”那张画着招牌胡须的脸一瞬间露出了惊讶而疑惑的表情,随后就耸了耸肩回答:
“还好啦。因为我的委托人非常想在今天内得到回复啊。”
然后她以很平静的步伐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了我之前坐的那张沙发上。我将门带上,拼命忍住想往浴室看去的冲动,走到放在房间角落的手推车旁,拿起一个大水壶倒了两杯新鲜的牛奶。之后我走回沙发,将牛奶放到矮桌上。看着这一切,“老鼠”不由得扬起一边的眉毛笑了一下。
“桐仔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啦。难道说,里面放了催眠毒药吗?”
“那种东西在原理上来说就对玩家无效的吧?而且即使让你在圈内睡着了也什么都干不了。”
听了我的话后,阿尔戈过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嗯,这倒没错啦。”随后她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干。
“多谢款待啦。免费无限量供应的东西,味道却设定得很棒啊。你觉得装到瓶子里拿去卖的话会如何呢?”
“很遗憾,如果把它拿出这个旅店,会在五分钟之内耗光耐久值。还不是消失,而是会变成超级难喝的液体……”
“哦,这我可不知道呢。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要钱的东西’吧。”
在进行着这些对话的时候,我的内心一直在怒吼着“赶快进入正题”,但是我不知道如果被阿尔戈看出来的话到底会有多么糟糕。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桌子上那本《阿尔戈攻略本·第一层头目篇》拍了拍后说道:
“说到免费的话,这个才是真的免费吧。虽然这东西帮了我很多次忙,但我每次都是拿五百柯尔买的这本书啊……在昨天的会议上,那个叫艾基尔的斧战士,却好像说这是免费公布的?”
我语气有些愤慨,老鼠却露出了一脸坏笑。
“都是靠着像桐仔这样的第一线人员买了第一版,才让我赚到了足够的钱去加印了免费的第二版啊。放心吧,初版可是附赠了阿尔戈大人的亲笔签名哦。”
“原来如此,那我今后还得买了。”
——也就是说,免费公布版是阿尔戈以她自己的方式在负起身为封测玩家的责任。虽然我想详细地问一下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以我和老鼠这样熟悉的关系,让我们感觉很难说出这样的事情。不,更根本的问题是,身为封测玩家却没有任何贡献的我,可能根本没有询问这件事的资格。
阿尔戈晃动了一下她那头金褐色的卷发,将瞬间变得沉重下来的气氛一扫而空。
“好了,接下来可以谈论正题了吗。”
我一边无声地吼着“您请您请您请!”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我刚才提到委托人的时候你应该就知道了吧。就是那个要买桐仔的剑的事情……对方说,如果你今天能卖的话,能出三万九千八百柯尔哦。”
“三……”
三九八?!我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大吼出这个数字的冲动。我深深地呼吸了一次,仔细地考虑了几秒钟后才开口说道:
“我不是想侮辱你……但这应该是一种诈骗吧?不管怎么想,接近四万柯尔这个价钱都太离谱了。因为,没强化的‘锻炼之刃’现在也才一万五千左右吧?再加上两万的话,买到的那些强化材料已经能很稳定地把它升到+6了。虽然要花上一些时间,但是只要三万五千柯尔就能做出和我这把一样的剑啊。”
“人家也对委托人重复过三遍了啊!”
阿尔戈摊开手,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表示着“真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将胳膊叉在胸前,将背靠在沙发上,暂时忘却了浴室那档子事情,陷入了烦恼之中。为这件事少赚一些钱固然会让我不高兴,但是放着疑问不去解决,我却会感到更加不爽。然后我下定决心,对艾恩葛朗特第一个情报贩子如此说道:
“阿尔戈,我出一千五百柯尔买你那个委托人的名字。你去问问对方要不要在这个价钱上加价。”
“……明白啦。”
老鼠点了点头,接着打开了窗口以极高的打字速度发出了即时消息。
一分钟后,她看着回复,一边的眉毛颤抖了一下,随后大大地耸了耸肩。
“对方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哦。”
“……”
我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打开了窗口将一千五百柯尔实体化。随后将出现在我面前的六枚硬币堆在阿尔戈的面前。
老鼠用手指将硬币一个个拈起,再叮叮当当地丢进自己的道具栏里,点头确认已经收到之后开口了。
“桐仔你已经见过那家伙,也知道他的名字了哦。毕竟他在昨天的会议上可是大闹了一场呢。”
“……难道说……是牙王?”
面对我的喃喃细语,老鼠大大地点了点头。
——牙王,那个对封测玩家有着强烈敌意的男人。他要出四万柯尔的高价,来买我的剑?
的确,他背上挂着的武器和我一样是单手长剑。但是,我和他是在昨天第一次见面才对。然而,要买剑的事情,阿尔戈最早在一周前就找上我了。
以一千五百柯尔为代价得到了情报,却让我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我在沙发上盘腿坐起,拼命地思考着,而阿尔戈则是在向我确认似的问道:
“这次是不是也要回答说剑的交易告吹啦?”
“嗯……”
自然,不管价钱开得多高,我压根就没有卖掉爱剑的想法。我近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感觉到老鼠无声地站了起来。
“那人家就告辞啦。要让这个攻略本发挥作用哦。”
“嗯……”
“对了,回去之前,麻烦先借隔壁的房间用用啊。我想换一下夜行装备呢。”
“嗯……”
——仔细回想的话,昨天的会议上,站在大家面前的牙王,视线好像曾经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也就是说,他的视线不是在怀疑我是封测玩家,而是看到了我的剑吗……不,还是两个因素都有呢?
——等等,阿尔戈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我的思考能力依然还有八成在思考着牙王的事情,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视野的角落里,阿尔戈正在转动着门把手。那道门不是通往走廊下的主门,也不是通往东面寝室的门——而是挂着“Bathroom”牌子的门。
就在我呆呆的注视下,老鼠那娇小的身影走进了浴室之中。
三秒钟后——
“哇?!”
传出一声惊呼。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
然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让整栋房子都为之震颤。随后从门里跑出来的那个人,不是阿尔戈。
至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没有任何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