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耶斯身附黑色轻铠，半跪在塞西莉亚旁边。
“女王殿下，昨晚宴会上公主当众表示自己不会再进食这件事，在贵族们之间引起了很大轰动，许多人都暗中指责您对公主的教育方式。”说到这，缇耶斯顿了下，接道，“而且还有很多人因公主以前是人类这件事说，了许多不堪的话。”
闻言，塞西莉亚良久没反应，只是静静盯着手中的鲜血，一主一仆就这样静立着。沉默的氛围令人窒息。
“灵月有多久没有进食了啊……”塞西莉亚喃喃说道，好像是在问缇耶斯，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已经将近一周了。”缇耶斯答道。
“……一周啊”塞西莉亚将水晶杯放下，再也无心饮酌半点。
“女王殿下，如果您担心公主的话完全可以……”
塞西莉亚抬手打断缇耶斯，“不，我绝对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的，但……如果她身体真的坚持不住了……”
塞西莉亚有些茫然了，她不想给灵月任何的限制，一切都随着灵月，可在这种事上她继续放任灵月那岂不是任由她自杀？
也只有在灵月的事上塞西莉亚才会这样茫然，血族的王道教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贯彻到一言一行中，几万人的生杀予夺全在她一念之间，可放到灵月身上，不管用，她也不会用。
“缇耶斯……不，菲尔德·曼施坦因，你说我一直为了她能开心一直骗她，这对吗？”
缇耶斯惊讶女王会叫自己的本名，“我认为，女王对公主说的话本就是事实，吸取血液这种事本就相当于人类吃肉而已，人类为食物伤害其他生灵，血族也同理。”
“是呀，但我没说伤害这种事啊，我说‘吸取血液会对他们有好处，并且他们也愿意被我们汲取’。”说到这塞西莉亚自嘲地笑了笑，“哼哼，说到底这些话也不过是为自己伤害他人，而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女王殿下，人类本就形同家畜，您不必有这样的心里负担才是。”
“家畜，呵呵，这话是你作为一个人类的角度去说的吗？作为一个被血族灭国的……王国公主？”
缇耶斯额头冒汗，紧张地说道，“我自小被女王殿下所救，自然心会向着吸血鬼的一方，而且我们王国高层早已腐朽不堪，就算您没进攻，王国早晚也会自行蹦解，我也会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
“哦？看来你很了解啊。我记得你那时才不过七岁吧，来到血城后你也不会有机会了解那个王国的事了啊，而且，你以为血族的世界与人类有多大的差异吗？”
不过一句话，令缇耶斯心脏犹如被重锤敲击，冷汗蚂蚁般爬满全身。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就你的表现来看，看得出你完全放下了仇恨，是因为灵月吗？”塞西莉亚抬头想了下灵月的样子，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哼哼，确实是挺治愈人心的一个傻孩子。
“我……至少从女王来看，您不是那样的人。”
塞西莉亚听到这话后明显愣了下。
我？我不是吗？怎么会不是呢？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讨厌看到别人的惨而已，可我讨厌的，也是我不可避免要做的。
塞西莉亚拿起桌上的水晶杯起身走到窗边，透过巨大的帘幕式窗俯瞰整座血城，黑玻璃窗上映出塞西莉亚绝美的身影。
“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为尊，而不是以情感，或者简单的对与错，是与非可以左右的，只要我还活着，灵月就不必受到非议，我也不允许其他人对她说三道四。”
说罢，塞西莉亚将杯中的血一饮而尽，几点猩红顺着嘴角留下。
“让那些王公大臣们闭嘴，你知道的。”
“是！”缇耶斯起身退走。
“对了，我那年救你绝对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想给灵月找个玩伴，知道吗？”塞西莉亚在缇耶斯还没完全退出房间时，补了这么一句话。
缇耶斯刚开到一半的门顿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退出房间。
“她对灵月以外的人的关心方式就不能换下吗？”
出门的瞬间，提拉斯手上的戒指闪烁了下，消失在了原地。
房间内的塞西莉亚望着窗外，眼神愈发冰冷，“到底是谁让灵月知道这些肮脏事情的……”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水晶杯应声破碎。
……
灵月起身，试着向前走了走。
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声息，她感觉自己好像正踏着虚无，处于无限地下落之中。
“果然是在做梦的吧……”灵月停了下来，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好像是有些难过，有些失落。
“如果我的人生都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说完这句话，灵月出神了好久，蹲下身子呜咽地哭了，一开始是憋着尽力不出声，逐渐越来越控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灵月好想有个人能来安慰下自己，可却又不想再见到自己的朋友们。灵月觉得自己很亏欠她们。
心里……好难过……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身影，蹲到灵月身旁，他手上正把玩着一把短匕。
“你能……杀了我吗？”灵月一边抽噎着，一边问眼前这个表情冰冷的男人，语气好像是在乞求什么恩赐。
“你就这么想死？”
“我、我不想……不想死，只是……好难过……好难过。”灵月拼命摸着脸上的泪水，可怎么都摸不净。
封漠注视着眼前这个哭鼻子的小姑娘，暗暗盘算着该怎么做。在出现之前他确实是准备将这个小女孩的灵魂杀死的，可是看到灵月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痛，改了注意。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次，如果还像以前一样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封漠将匕首丢给灵月，“既然不想死的话，那就说出来吧，委屈、痛苦……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可灵月的一句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封漠心上。
“只要活着……就必须伤害别人……”
灵月接着说道：“很幼稚……对吧。”
封漠良久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清楚这个孩子是从哪感悟到的，这世上有很多危险的道理。
但这种危险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平常人都不会把这当回事的，他们只会理所当然地回答，“生物活着，就是要进食”。这没错，一点都没错。
“这很困扰你吗？”
灵月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我是血族……血液是必需品，可是……如果汲取活人的血的话，他们会很痛的……如果是死的……那死的又是怎么来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封漠不想回答，灵月也不敢说下去。正常人的话没人会把这当回事的，因为罗辑思维已经成定式，弱肉强食已成真理，但可笑的是，总会有人把善良什么的挂在嘴边，背地里行些肮脏苟且的事，不像封漠，随心所欲。
灵月这种，就是把善太当回事了。
一个善良的小圣母，可是却又身为血族。封漠轻轻拍打着灵月的后背，想安慰她。
有些问题是不可解的，而纠结这些问题的人，通常会被普通人们冠上幼稚的名号，以此来显示自己的高瞻远瞩。
封漠不敢苟同。这种问题不可能说理说得清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用另一种逻辑去让她改变思路。
封漠说道：“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如果你不吃的话，你就会死，如果你死了……”
“妈妈、姐姐她们……就会很难过……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权衡下，你可也是在伤害你的亲人呢。”
“嗯，我知道……”灵月已经亲身经历过了，明明不想做的事，但又不得不做，如果不做就会伤到别人，如果做了自己就会很难过……
那种时候，真的想将自己撕掉，很无力，感觉站都站不起来。
“你应该也试过了，比较下的话，还是继续进食更好对吗？”
“……嗯。”灵月想了会儿，认同了封漠的话。但封漠看得出，她并非是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妥协了而已。
“现在想明白一点了？”封漠拾起那把匕首，灵月应该不会再想那些了。
灵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想明白。
“好了，那就以后再想，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多多指教？”灵月没反应过来，难道这里不是梦吗？
封漠报以微笑。黑暗空间，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