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于刺眼而稍微抬起手遮挡住眼睛的同时,田鼠发现自己恰好与被捆绑在座椅上的任庭正面相对,双目相交。

任庭此刻正因为从田鼠口中听见料不到的发言整张脸显得懵懵的,但很快又舒展而开,重新露出之前思考者的悠然淡定的神情。

“显然你有些误会了我。”首先他开口说,“我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要求,我不会请求田鼠你帮我解开手铐。”

任庭这时候已经察觉田鼠猜到自己死活想拉近关系的真正目的了。

可未免太过肤浅了,能让对手猜到看穿的计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哦?这有些不合常理吧?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都想提升我的好感,实际做到后,下一步的计划竟然不是坑骗我放你走人?我不相信。”

说完田鼠低下头扫了一眼脚边的冲锋枪,湛蓝色的眸子里投射出难以言说的感情来。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任庭不慌不忙,嘴角依旧高高翘起。

“该怎么形容呢?人的感情向来都是十分矛盾且难以复杂的东西,就如我现在的心情一样。田鼠你身为山海集团的一员,不可能不明白,接下来等待我的命运会是什么吧?不出意外,肯定就是死亡了。或者说生不如死。”

“......”田鼠有点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的威胁,我认为自己应该有理由去畏惧,并且为了能够逃生做些什么努力。这是什么值得非议的行为吗?这只是求生的本能。所以我才会耗费如此多的口舌,只为像是现在这样我们能平等地交流。”

任庭直视着田鼠的面孔,语气平和。

“试着与你拉近关系固然是出于想捡回一条命的一环,但同时也无可否认的是,我这份真心想与你结交成为友人的心情,绝非作假。所以说,最复杂不过人心。”

“......说得那么好听,可你最终不还是想诓骗我放你走。”

“这点我承认,但至少,考虑到妳也有着自己的立场,所以我不会提出直接放我走,这种显得有些过分的要求。所谓朋友这种东西,就应该互相为对方着想一点的。”

这句话令田鼠忍不住皱紧眉头。

“可是......这样不就又矛盾了吗?你又想逃走,又说不会请求我放你走......你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任庭没有立刻回答田鼠的话。他先是用力深呼吸,明白自己一路铺垫下来的局终于要到了收网的时刻了。这是万万不能失败的局面,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首先先冷静下来,腿别抖,呼吸别乱,保持微笑,成败在此一举。

“我想要的......是一个机会。”

“机会......?”那是什么鬼,田鼠的眼神仿佛就是在吐槽这一点。

“是的,我只需要你能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具体的做法是,请麻烦先解开我双手上的这副手铐,然后————”

“喂————”田鼠刚想说不可能,这样和直接放你走有何区别。可却立刻被任庭打断了。

“然后我们打一场吧。如果妳赢了我就乖乖认命,但如果我成功将妳打趴下,那就意味着我能够堂而皇之地溜走......说到底,刚才那样对我实在是太不公平,刚刚逃出就与你碰个正着,还被用枪顶着。我只是很不服气,想再重来一次。”

“......”任庭的提议,或者说是请求实在太过另类。田鼠一时大脑宕机,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这是我在平衡两种心情过程中绞尽脑汁想出的唯一可行方案,我还不想死,需要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而这样也顾及到了你的立场与感受,犯不着两头为难了.....吾友啊,如何呢?我的这个提议。修仙者就应该用修仙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个方式指代的就是气与气之间的较量。任庭的想法归根结底也很简单,即是以武力的较量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给自己一个翻盘的机会。

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后,任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血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田鼠,他在等待她的首肯。

看上去稳得不行,其实只有自己知道现在心跳得有多快。几滴冷汗凝聚在了任庭的额前。

田鼠一直盯着任庭的眼睛,搜刮心思想从中捕捉到一点说谎的迹象。

就她个人而言,田鼠很意外任庭会提出这么有节操的要求,和一开始谁都会猜到的先套近乎再大打感情牌的妖艳套路很不一样。正如任庭自己所言,他的确是有好好地在同时中和既想活命又不想让友人立场太过难堪的心情。光是这一点就加分不少了。

硬要形容的话,这就是阳谋。事先明告诉自己这是在对你不利的信息,然后再问你要不要一脚踩进这个陷阱里......没错,阳谋。自己这个“朋友”,可是真不简单呢?

“————呼。”田鼠忽然向后退出来几步,接着活动起自己的筋骨来。

任庭的小手段耍得很到位,田鼠觉得自己也被他说服了,这个少年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头傻脑。

不过————他最后一步似乎选择了最不明智的方式。

不就是打一场吗?虽然自己在他面前是有些展露真性情,但单论战斗而言,田鼠怎么看都不认为任庭能够打赢自己。对方可是个新手都算不上的半吊子啊。

这要是也能输......不行,可不能立Flag,反正我铁定能赢就是了。

于是,歪着脑袋花了半分钟思考如何给任庭答复,伴随着田鼠的又一声叹气————

“好吧,我答应你的这个要求。毕竟,我们可是————”

最后那一句“我们可是朋友”,田鼠到头来还是没能成功说出口。这对她这个没朋友的历史等于年龄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羞耻了。

任庭见到田鼠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也没怎么表现得有多么欣喜。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表情。

善于隐忍与忍耐欲望的角色一般能耐都不会低。

田鼠撇撇嘴,绕到任庭背后蹲下。他的衣服口袋中正好就有一副博士托付给她的钥匙。

伴随着“咔擦”的一声响起,困扰任庭到现在的手铐终于稳稳地掉落在地上。

接着又从身后开始解开捆住任庭的胶带。在此过程中田鼠与他靠得很近,那柔软略微呈现波浪状的蓝发时不时从任庭的鼻尖擦过。让他有想打喷嚏的冲动之余,淡淡的奶香又在鼻腔中扩散。血红的眼睛因为心情愉悦起来而不禁眯起。

“好了。”完事的田鼠拍拍手,目光始终停锁定在任庭的身上。

“哦哦,再次感谢,吾友哟。”任庭在田鼠的示意下缓缓起身。因为被绑太久身子也有些僵硬的他试着活动一下筋骨。却被田鼠当成了要搞些小动作,后者下意识地就要提起地上的枪械。

“喂喂喂,我这边可是赤手空拳啊,用枪来对付我不显得无耻吗?”结果这一举止立刻遭到了任庭的吐槽。与此同时,他弯下腰拾起了田鼠忽略掉的那副手铐。

“不会乘机逃跑的啦,妳离我这么近怎么跑啊。”

说着又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周围。哦,看到了,很近的地方直接就有一排铁栏杆耶。

“唔————”田鼠稍微有些面红耳赤。于是就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呢?现在可以开打了吗?直接用格斗技来决胜负?”

为了留出足够的挥拳空间,田鼠从原地退后几步来到了更加宽阔些的地方。她走一步任庭就跟着走

迈进一步,直至确认田鼠最终停靠在有着一排栏杆作为防护的实验仪器边上。

“依你咯。别那么紧张,都说了不会逃的啦————话说这东西怎么办?”

任庭说着以食指甩着不断反射灯光的手铐。

“随你吧,那就开始吧————”

“好的,我要来了。”血色的眸子一闪,说完任庭便一脸淡定地牵过了刚要摆出架势的田鼠的手。“咔擦”一声,一边的手铐就这么铐住了她没穿戴手套的小手。

“诶————?”田鼠意外地发出可爱的诧异声。

她这并不是反应不过来。

任庭的动作神态实在是太过自然,导致田鼠一时间失了智似的,产生了“先看看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的心理活动。

接着她就见到任庭要把另一边的手铐往一旁的铁栏杆上拷去。

于是田鼠反应过来了。

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把自己往栏杆上拷,我是不是该说你艺高人胆大呢?

所以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最后还是要搞事对吧?

“你这个————卑鄙无耻。”

恼羞成怒的田鼠用力拽回了右手,条件反射对准任庭的脸部挥出重拳。

“嘛......兵不厌诈。”

眼见计划失败,任庭也不气馁。他使劲拽住手铐的另一端确保不从手中脱落,头部向侧方一歪斜闪躲过田鼠的含怒一击。呼啸的拳风吹乱了他的鬓发。

“而且妳也没说不可以开始。”

“花言......巧语。”力气方面是她占上风,但对面也在尽力维持平衡,二人的鞋底不断发出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响。约定好的对战已经突兀地开始了。

田鼠厌恶地咋舌,只见她再度取出钥匙想要解开手铐。

任庭见状哪能让她得逞,当即就向前猛踏一步主动靠近,眼见着伸出手就要拍掉田鼠手中的钥匙。而专业的士兵与只会点皮毛功夫的普通人的差距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

田鼠完全没有躲,她捏紧了钥匙握成拳头,瞄准任庭的头。

不过一瞬间想到,以自己的力道很容易发出脑震荡。半秒后微微低下头,径直朝着任庭的胸口挥出一拳,正中。

“唔————”少年发出闷哼捂住胸口踉跄地退后。

一个念头陡然闪过,作势就要拉过田鼠的手,想让她陪自己一起摔倒。

“......”还不错嘛,居然还想拉自己下水?田鼠如此心想着,她没有回避,反过来主动飞快抓住任庭的手臂。紧接着她迅速切入到任庭的身边,瞬间转身用臀部定住他的腰部,把任庭拉向自己。杠杆原理在这个时候便发挥出作用了,一记漂亮的过肩摔轻而易举地使了出来。

接着传来任庭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哼声。

但他没有重新爬起来,呜咽一声过后迅速探出双手,正面朝上抱紧了田鼠的一条腿。接着身子用力一拱,大有要把她绊倒的意味。

田鼠也是脸色一沉,一记蹬腿就是这么下来了。

事实上被占了便宜的田鼠也的确错失了手脚,做出了最不明智的选择。

眼见她只有一只脚支撑,任庭使出浑身力气来了个翻身。

田鼠瞬间失去平衡,吃上了一个屁股墩。而任庭的脑袋就这么被夹在了她的两腿中间。

顿时田鼠的表情由脸色一沉转换为满头黑线。

好在任庭经过刚才的翻身后此刻是背面朝上,双掌一拍地面猛地起身。

但逃的不够快,立刻就被田鼠赏了一个高抬腿下劈,目标是肩膀。

任庭下巴着地,倍儿酸爽的冲击传来。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小脸涨红的田鼠单手拎起,用力往仪器面前的铁栅栏上扔去。

挥拳、挥拳、挥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他硬是吃下了田鼠一套含怒的组合攻击。

任庭踉踉跄跄扶着栅栏站着。已经有好几个回合了,田鼠也算是知道任庭是什么水平了。

只见任庭向前走出一步,他踢出一记鞭腿。但根本没有多少力量,完全可以说是不痛不痒。

经过刚刚一连串的拉拉扯扯,田鼠没留意到钥匙无意间被落在了地上,而且刚好就在任庭脚边。眼尖的任庭一下子发现,于是就毫不客气地将它踢出好远。

田鼠看见后又是又气又恼。钥匙被踢走意味一旦自己被拷在什么地方就不妙了。

但如果自己去捡回钥匙,保不准这缺德的货色立马转头就跑。

哈哈哈哈哈。田鼠深呼了一口气。打了这么久,田鼠喘着粗气,胸口起伏。

这是被任庭这混蛋气的。

结束了?当然不是就此结束了。任庭张开怀抱猛扑上来,为的还是要将田鼠拘束铐住。

田鼠抿起嘴唇。她可算是明白这混账的战法了,约战一场只是嘴上说说的。从头到尾就是想着解开手铐,然后再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田鼠直接就是一声呸,心说你想得美。

你想跑?那我就让你跑不成。

瞬间,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冒出心头。田鼠毫不犹豫就决定采用这一条方案。

“任庭,听说你想铐住我?好的,如你所愿。”

田鼠笑了,让人越发慌张了。

他没有等到田鼠的回答,被一招九阴白骨爪握住整个脑门就往铁栅栏上一撞。

正在那被撞得七荤八素呢,忽然耳边就传来一阵新的“咔擦”声。

任庭感到莫名其妙:“什么?”

然后他费劲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田鼠正轻轻挥动她那只被戴着手铐的右手。

然后那副手铐另一头连接着的......是任庭的左手。

田鼠用手铐将自己与任庭铐在了一块。她试着一拉动手,任庭的左手也跟着被拽起。

“......”

“......”

死一般的沉默瞬间支配了现场。

额......这种情况用最贴切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不慎玩脱。

任庭现在很不敢直视田鼠的目光。

刚打算移开头游离眼神,立刻就被对方伸出小手捏住下巴,强行把视线扳了回来。

下一秒,任庭正面对上的,是田鼠那包含某种名为病娇情感的目光。

“如你所愿,现在我们铐在了一起。听说......你很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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