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棒球队中的投手,服从教练的安排是我的职责。至少在还没有离开棒球队之前是如此。

比赛当天,球队按照教练之前的安排进行了布置,原本应该作为先发投手的我变成了中继投手,在前五局的比赛中都要坐在自家的休息区里等待。

“好球!”

随着裁判的判定,我们一方的投手将第一名击球手三阵出局。作为先发投手的是球队里的三年级学长,作为拥有三年联盟赛事经验的老投手,同时也是与敌对球队经常交手的老对手,他很清楚如何在前期对对手进行压制。

“学长好厉害。”

“不愧是我们的王牌投手!”

周围的队员毫不顾虑地赞叹着自家前辈的表现,而作为之前一直担任先发投手的我却从未听过他们对自己的赞扬。

不过也罢,我早就已经习惯这种氛围了。

如此想着,我的目光回到了比赛场上。第一局的比赛很快在双方的零得分状态下结束,我们球队的先发投手虽然很不错,但我很清楚第一局的压制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配球,换句话说我们的优势并不是来自于投手的技术,而是来自于捕手的判断。

在一个球队里可以没有球速强劲技术过人的投手,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合格的捕手,捕手在接住投手扔出的球的同时还要对接下来投手要投的球进行决断,这就需要捕手有清晰的大局观,这也是为什么棒球队里的队长往往都是捕手的原因。

“学长,辛苦了!”

休息区里的队员们对下场的投手致以钦佩的目光,而作为前辈,投手也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以学长的状态完全可以投全场吧?”

“就是,我也觉得学长一个人就能够投完全场了!”

热闹的休息区里传来令人不悦的声音,但我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话,而是继续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自己出场的一刻。

“我出场多久是教练的安排,大家就不要操心了。”

三年级的投手并没有在休息区待多久,他换上击球头盔,然后走到了前方的等待区,随着他的离开,休息区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尽管坐在休息区的角落,但我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多少双眼睛看着。

这些人已经如此容不下了我么?

我冷笑着。在我看来凭借我的实力,即使棒球队内有再多反对我的声音,我也不可能被这些因素排挤出棒球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舆论都是徒然,只要我还是王牌投手,还能给球队带来胜利,这些敌视的目光就都毫无意义。

也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所以我才会如此坦然自若地坐在这里看比赛。

比赛仍在继续。接下来的四局比赛虽说对方球队尝试着用触击打的方式来争取分数,但都被我们的防守队员给防了下来,尽管如此,我们也没有在对方的防守下占到一分的便宜。

第五局结束,两队的比分依旧是零比零。

“吴桐,该上场了。”

第五局结束,教练如预期一样地让我上了场,只是在更换投手的时候休息区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原本一开始和我关系不错的几名一年级队员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吴桐……加油啊。”

“嗯。我一直都在认真的投球,就算不说我也会尽力的。”

我将手套戴上,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我没有理会对方脸上奇怪的表情,而是径直走向了比赛场地。来到熟悉的投手丘,我踩了踩地上的泥土,然后伸展了一下身体。

那么就开始吧。

我收起轻松的表情,然后看向前方。

“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的宣布,第六局的比赛正式开始,我握紧棒球,看向前方的捕手,等待他发号施令。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作为指挥的捕手并没有给我传达任何信息。

“怎么了?”

见我没有动,裁判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瞥了一眼捕手,然后微微咬了咬嘴唇。

“没事。”

因为信任我所以才把投球的配球全权交给我处理么?

这种说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看向眼前的投手,眼神变得冷厉了起来。我虽然很清楚自从上次重新队员筛选后队里出现了很多敌视我的目光,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将这份敌视放到比赛场上。

“你们就这么讨厌我么……”

我微微一笑,然后举起了棒球。

……

……

那天的比赛过程我大致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最后走下投手席时,周围人向我投来的目光和细碎的评价。

“……什么啊,明明可以赢的比赛居然打成这样。”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让学长来投呢。”

“就这水平还好意思被称为是我们球队的王牌投手?”

“你们别说了,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冷嘲热讽的话语不断地从耳边传来,而我并没有去反驳他们的话,而是从从头到尾只是看着那名不愿意给我信号的捕手,但无论我的目光多么冷厉,那名捕手却始终不愿意看我一眼。

“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去收拾好心态。”

比起队员们的嘲讽,教练只是对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但我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能够用‘收拾好心态’这么简单的措施去解决面前的问题了。

棒球队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自知这一点的我后来向球队提出了退队申请,这次我并没有听从教练的建议,而是直接退出了棒球队。离开了棒球队后的我开始将重心放在于沁身上,我原本以为即使没有了棒球队,我就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至少和她在一起能够让我感到安心。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的时间多起来后却发现于沁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抱歉呢,我这个周末要帮家里帮忙,不能和你去玩了。”

于沁又一次以同样的借口拒绝了我,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而是颇为平静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你家里有事,那就没有办法了。”

听到回答的于沁微微一笑,然后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下次补偿你!拜拜~”

说完,于沁小跑着离开了,而在目送于沁离开后,我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即使是再完美的谎言也会有被识破的一天,要想将谎言延续下去就必须要不断地用其他的谎言去补完前一个谎言,我目睹着于沁的谎言,却无法下定决心去戳穿。

于沁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她的父母几乎每周只回一次家,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帮家里干活的说法。

她在说谎。

想到这里,头再次疼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让于沁将自己的难处说出来也不愿意目睹着她用谎言来搪塞我。

我不想失去她,但更不想活在她的谎言里。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啊……”

我抬起头,自嘲地说道,远处的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

我决定结束她的谎言。

……

……

阴郁的天空笼罩下,街道上的行人显得愈加急促。

我站在街角,身上穿着黑色的连帽衫。

两个小时前,我跟踪着于沁来到了这片区域,然后便失去了她的踪影,但我很清楚只要自己在这里等待便能等到她的出现,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明明还未到秋天,但是微微吹来的冷风却传来一阵寒意,我靠在墙边,默默地看着眼前不断走过的路人。

他们有的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也有穿着休闲的年轻人,有带着孩子的妇女,有推着自行车的老人。

而在这些人中间,我无疑是一个异类。

我目睹着无数人群从我身边错过,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那时的我就这样在目送无数陌生人的错过中结束自己的行动。

但现实远比理想要残酷。

在我等待了两个小时后,于沁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不同的是这时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穿着不凡的中年男人,于沁挽着他的手,然后走上了停在路边的轿车。

“于沁的父亲么……不……”

我微微张着嘴,就在我准备向前对于沁进行询问的时候,坐进了轿车的于沁忽然转向身边的男性,然后吻上了对方,她的动作熟练地让人发指。

那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了自己未曾体验过的挫败感,那是一种近乎麻痹的木然与慌乱,即使是在面对比赛的失败时我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车上的于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收回目光,然后似乎从车窗里看到了远处的我。

目光交汇,我似乎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慌,然后是焦急,但最后我却没有勇气去确认她眼神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我转过身奔跑着离开了那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久,当我筋疲力尽地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天上已经下起了雨。

“呕……”

小巷里,我靠在墙边吐了起来,湿漉漉的身体犹如脱线的木偶一般跪在了地上。

那时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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