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冰渊长相十分古怪,它曲曲折折向前蔓延,宛如一口长满尖牙的大嘴。寒心打量一眼,来到中间位置探头看下去。

渊中汇聚着十分强力的寒风,犹如巨兽吐息一般咆哮而出。他感到身体竟被吹的有些不稳,于是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有这么强劲的风在,怪不得没人来冒险,不过倒便宜了我。他搓了搓被吹的生疼的脸颊想。又顶住强风趴在冰渊上向下望。

寒心将眼眯成一条缝,有些困难的搜索昨天布下的陷阱: 两条拴住铁片的绳子被强风直直的向上吹,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拽住它们在向外扯。

第一个大概有十步远,另一个要更深一点。他在脑中略微计算了一下距离后,便立刻退了回来。就这一会的功夫眼睛就被吹的流泪不止。

“开始!”寒心闷声说,也不管脸上的泪水顺手取下斜挂在肩上的绳索,这个冰渊很危险,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才行。

铁锤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尖锥向冰层内突进,清脆的撞击声和咧咧寒风交织在一起,那鬼哭狼嚎的肆虐声在此刻听起来竟有些动人。

寒心好像是一个铁匠,配合着叮当的节奏几下便将尖锥牢牢的镶进冰层中。他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双手,悄悄止住略显澎湃的心情。将绳子绑死在尖锥上,另一端系在腰上向冰渊内降去。

他利用兔鼠的洞穴作为支点,像蜘蛛一样攀在冰壁上缓缓下降。这些举动好像惊动了冰渊,风力骤然加剧,吹的他睁不开眼睛。

寒心早有预料立刻将身体贴死在冰壁上,尽量减少起伏,这才顶住强风艰难下降。寒风无孔不入从衣服的间隙中溜进来,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他身体一颤皱起眉头,这实在是痛苦极了。

这风为什么比昨天更大了?他有些困惑。昨天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将陷阱设的比较深,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上一个陷阱设的那么浅不照样捕到兔鼠了?寒心显得很是无奈,但他只能撇撇嘴紧咬牙齿顶住强风、忍住折磨缓缓下降。

……

幸好第一个陷阱只有十步,寒心顶住强风一会便来到这里。他强忍住冲动没有将它打开,而是选择继续下降,向另一个目标前进。小脸上写满坚韧。

……

“还差一步。”寒心转过头,铁片已经可以撩到脚了,距离第二个陷阱只差一步。马上就要收获到两只兔鼠了!

“再加把劲。”一想到兔鼠就在眼前,他便受到鼓舞,寒风割在身上、拍在脸上也变得不再疼痛。对了,昨天就是这样想着才将陷阱布下的!

就差一步。寒心在心中默念,抬起脚尽力向下伸,原本紧贴着冰面的身体不由得离开了许多。

就在此时,一股怪风找准机会一卷而上。它来的实在出乎意料,竟然贴着冰壁从身前一穿而过。他感觉心口一凉便没了热气,同时双脚一滑居然踩了个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寒心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多想,将两条手臂直接**附近的冰洞中,脸颊也拼命向冰壁上凑,恨不得张嘴咬上去。两条小腿在空中乱蹬,企图再找到支点。

在冰渊里被掀开可不是开玩笑的,身体会像皮球一样被拍来拍去,最后落个遍体鳞伤的下场,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而且没有冰蓝闪电就无发迅速恢复伤势,在床上躺几个月他可受不了。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寒心脑中一划而过,不知是受到这些刺激的缘故,双脚居然在乱蹬之中又重新找到支点。他一愣心中顿时大喜,拼命将身体贴向冰壁。

这股风来的诡异,消失的也奇怪,它居然在某个瞬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苦了寒心。他又是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脸蛋便和冰壁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把他疼的差点又弹起来。

不过总归是有惊无险。他感到庆幸。

寒心趴在冰壁上不停的喘气。一闭眼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便在眼前浮现,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没有一点实感。几秒钟的时间差点闯了大祸,看来真的是一点也不能大意。

他休息了一阵,将手从冰洞中拔出,这才发觉指尖很痛。原来十指已经抓入冰壁中,在刚才的拉扯中有两个指甲已经和血肉分离,剩下的几个或多或少都有出血。

寒心皱了皱眉。没想到还是受了伤,而且还是手指。如果有冰蓝闪电的话,这点小伤一下就能恢复!他盯着血液中的蓝丝思绪不由得又转动起来,但是很快又将这些想法掐断。再想下去那些记忆就会涌出来,折磨他。

现在该做的事是将两只兔鼠给抓出来!寒心忍痛将指甲咬下,大概是因为将要收获到两只兔鼠,手指并不是很痛。但大量血迹被留在冰壁上。

他小心翼翼的继续往下爬,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一步的距离很短。

终于来到了陷阱位置!

寒心僵硬的脸上写满欣喜,刚才的生死一线完全被抛在脑后。十三岁的心还没有余地能刻上经验,那里一直都充满希望与梦想还有天真,就算一直被痛苦的潮水冲刷也是一样。

身体上的缺陷并没有理由使他的心也跟着残废啊!

相反他还认为那些遇到的险情就是收货猎物而故意设计的,之前那只不也是这样?有危险就一定会有收获!

寒心迫不及待的取出匕首**冰孔中,轻巧一转撬碎堵在洞口的冰块,上一个装着兔鼠的笼子与它重叠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确信手脚能正常运作,没有任何危后才将笼子缓缓拉出来。寒心太激动了,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好事发生,冰蓝闪电就像黑影一样笼罩在头顶。因此能捕到兔鼠换到弩,对他来说那就是希望所在。

兔鼠的毛皮里面藏着梦想。

但是

空的!!寒心瞳孔一缩如遭雷击,潮水般的冰冷划过全身。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再次睁开眼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对!”他如陷入梦魇般痛苦呻吟,难以置信地盯住空空如也的笼子。这个陷阱这么深,这里又没人来,理应能捕到兔鼠才对!那么浅的一个都捕到了!

为什么?寒心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意味着他的希望破灭,无法换到弩……心脏痛的快要裂开了,无穷无尽的绝望在里面蠢蠢欲动。

这时,又是一股强风袭来。这次是从身后,仿佛是为了纠正他似的,狠狠拍在后背将他死死按在冰壁上。寒心闷哼一声,笼子还在小腹处。

“好好看清楚了。”强风在耳边低声道,随即便消散不见。

他艰难的撑起身体,铁笼已经被挤扁从手中滑落。撞在冰壁上发出一两声低响,跌进冰渊中消失了。他感觉不到疼痛,眼睛愣愣的看着铁笼,那里果然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个!”寒心强颜欢笑道,精神顿时一振。他瞪大眼睛盯住另一个陷阱,好像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一样。但是他同时也看到冰渊正在缩小,那些曲折的獠牙将要合在一起。渊底无尽的黑暗开始翻滚,整个冰渊活了过来。

它要将这个人吞掉,让他一生都活在绝望中。

刚才还疯狂咆哮的寒风一下子安静下来,铁笼跌落时的轻响至今还在耳中嗡嗡作响。绳子上仿佛长出了尖刺,从掌心的伤口中溜进去,绞的双手血肉模糊,一道道血迹顺着绳子向上…

寒心急不可耐的向上爬。心中的缝隙越来越大,无穷无尽的黑暗争分夺秒的向外钻。

“快!快!…”他在心底不停催促自己,爬的也越来越快,冰蓝色的瞳孔已经被眼白逼成针眼大小,里面只倒映出那根直直向上的绳子。

他感觉自己陷进一个噩梦当中无法醒来。不快点的话就会被吞噬。而头顶的陷阱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个陷阱相距不远,寒心全力为之很快便再次来到第一个陷阱前。他顾不上喘息急切向下一看:果然黑暗已经停下,但是还没去退去,它在等。

根据情况不同,救命稻草也会变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寒心认命似得伸出手,呼吸变的粗重。冰渊静的出奇,刚才还在翻滚的黑暗像是结了冰一样一动不动。但是他却能感觉到那下面隐藏着一条毒蛇,它伺机待发正准备给猎物闪电般的一击。

这次他没有用匕首将冰块撬开,而是扯了扯外面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着饵食和钩子,兔鼠上钩的话就能感受到阻力。这是他做出的小工具,有时候若是没有兔鼠上钩,就能在不破坏陷阱的情况下再等上一天,说不定明天就有了。

但是这三年来有几次是:有了?一次都没有!折磨人的正是那无论如何都会升起希望!横竖都捕不到的话,还不如再换一处呢,这样就能投入进工作中,什么都不用想。

那么这个小装置还有什么作用?对了,它可以让制作工序更为复杂。仔细一看这个小小的陷阱凝聚了许多心血,从制作到布置每一处都费尽心思。它的作用只有一个:让自己陷进去。

只有投身进这繁重又危险的工作中,才能将那些痛苦经历抛之脑后,精神上享受一种自我欺骗的快活。

“我究竟是在做什么呢?”寒心如梦初醒,捏住绳子的左手开始颤抖。他向周围看去:

冰壁上四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冰洞,有些冰洞显的很大,被什么东西用怪力撑大了两三倍,外面还有凌乱的抓痕。

“是雪貂吗?”他痛苦的喃喃自语,恍如隔世。为什么之前没发现呢?明明刚才就是踩着它们爬下来的。对了,之前一直只顾着看下面,把这些都给忽略了。

希望过度膨胀的话就会扭曲现实,如果能冷静下来观察的话,这个冰渊也不过是一个吃力又不讨好的地方。怪不得没人来。寒心感觉像是吞了个苦胆,无所适从。

他拉了拉绳子。

果然!

“咔嚓!”内心深处有什么裂开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像蛆虫扑向腐肉一般从中涌出来。冰渊疯狂咆哮,刚才云消雾散的强风以撕碎一切的姿态尖嚣着重现,将所有都搅得支离破碎。

“缺陷品!!!”

寒心绝望的闭上眼睛,一丝丝血迹从牙缝间渗出。他佝偻住身体,像是在竭力抵抗又像是在逃避。

时间仿佛又退回三年前的那一天。他被好几名少年围住,佝偻住身体无声的抵抗着几人的踢踹。

兔鼠吃痛了还会吱两声,这家伙怎么一声都不吭?快吱!连冰蓝闪电都放不出还敢这么倔,快哭、快叫、快来求我们,你这废物!还在看,想要报复?就凭你?弄瞎一个还敢看?

少年们笑了,他们将寒心按在地上,钉住双手,最后将一摸电弧射入他眼中。他们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声音,对他们来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能换来精神上的畅快,是多么划算。

他们却不知道这份记忆烙在手上、刻在眼中,一生都无法忘怀。

“简直就像是一只兔鼠!!”三年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寒心陡然睁开眼睛,渗血的双手抓成拳头。向身后大吼

“滚开!!!”

他伸直身体歇斯底里,仿佛要将胸膛吼破!

狂风退避,四下无声。本应在三年前吼出来的话终于出现!

屈辱、痛恨、无能、软弱、自怜、绝望……数不尽的情感在体内交织。那份记忆不仅在心中开出一个大洞,还在身体深处埋下一个肿瘤。它藏在脏器中顽强生长,化作比癌症还要深刻的疾病在这个人体内扎根。它是愤怒,是不甘!

寒心爬上冰渊,手握铁锤对准尖锥用力一砸。一声闷响,冰块变成粉碎。身体中冒出一股不知为何的强烈冲动,它源源不断像心脏一样跳动,似血液一样灌进四肢百骸!它疯狂叫嚣:向前!

天空的灰与冰原的白不断延伸,它们开始变的暧昧不清,好像将一切都融在了一起。但是却有一个身影格格不入的插了进去,什么都别想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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