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没能理解对方嘴里那些第一次听到的台词的意思,坐在桌对面的李凛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里。

“呃……魔法师?暗示?”

“需要我从这种基础的地方开始讲起么……好吧,我也已经习惯了……”

西娅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真的不想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自己还缺乏常识的人类存在。

“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李凛的态度格外老实,毕竟对于“自己的无知让对方感到无比崩溃”的这一事实他还是有自觉的。

“魔法且不说,你知道魔术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西娅问道,“有这个的知识作为基础的话,我好歹还能减轻一点措辞的负担……当然,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我也只能换个方式讲了。”

“知道知道,我还看过呢!就是戏法对吧?”李凛立刻接起茬来,“我记得小时候好像还在什么地方看过来着,印象里有那种从帽子里变出一大堆鸽子的,或者是切断身体然结果平安无事这类……”

“嗯,那就是魔术,表演它的便被世人称作魔术师。”西娅点了点头,“而魔术和魔法之间也只存在一个简单区别。”

“您说的这是字面意思上的还是?”李凛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个是‘术’一个是‘法’?”

“一场魔术表演的成功是建立在‘成功欺骗了观众’的前提下成立的,而魔法也一样,它也需要是建立在“成功欺骗了观众”的基础上才会发动……不过二者所需要欺骗的对象不同。”西娅根据记忆里自己那位老师的教导,在李凛面前照本宣科地继续说道,“魔术只需要欺骗‘这场表演的观看者’就足够了,而魔法需要欺骗的则是‘整个世界和它背后的因果规律’。”

“噢……噢……”李凛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我完全懂了。”

“你其实压根就没听懂对吧。”西娅一语戳破对方的伪装,与此同时她也开始后悔自己几秒前那浪费口水的举动了,“简单点说,魔法就是‘不可能或极低概率下才会发生的事’,而依靠各种手段发动魔法的人类就被称作魔法师。”

“好,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凛的表情很是认真。

虽然怀疑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的西娅还是决定抱着一丝对方能听懂的希望继续耐着性子讲下去,

“之前我跟你提到的‘暗示’也是魔法的一种,按种类分的话应该是精神系魔法的一种,精神魔法要细分起来有很多种,其中也不乏你刚才描述的那种‘脑内不停重复某些话语’的类型。”

“啊?我不记得自己和谁有那种深仇大恨啊?”李凛一脸茫然。

“你不是失忆了么?”西娅白了他一眼。

“噢噢噢,是这样的!”李凛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有魔法师对着我施加了‘杀死魔族和魔王’的暗示……有病啊?话说为什么要施加这种无聊的种族?和我有仇的话直接来杀我不就完了?”

“换个方向想吧,说不定那个魔法师和魔族与魔王有仇呢?”西娅表情平淡如水,“现在可是人魔战争时期,有不少人族王国的魔法师都会为优秀的战士施加这样的魔法呢……听说好像会提升战斗力什么的。”

“我懂了,我应该是什么王国军里的很重要的战斗力是吧?”李凛拍着手,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这么这样说来,我失忆也有可能是中了魔法的缘故?”

“把优秀战士洗去记忆再催眠成仇恨魔族的战斗机器,虽然过程有点麻烦,但这也是一种培养优秀且忠诚的战斗力的方法。”西娅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而且这种事情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想到,各个国家的领导层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应该暗地里都有做吧?”

“也就是说,我之前是个……被洗脑后在战场上专门屠杀魔族的战斗机器?”李凛的表情有些怪异,但很快他就有了宽慰自己的方式,“不过既然是魔法师施加了魔法,那是不是也可以让魔法师解除?”

“这也要看情况。”西娅点点头,“如果是‘暗示’这种比较容易施加的精神魔法的话,魔法师解除起来应该也很容易。”

“那你可以不可以帮——”

李凛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西娅打断了。

“我帮不了你。”西娅表情淡然。

“为什么?”李凛瞪大了眼睛,“是报酬么?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恢复记忆之后一定……啊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没有没有钱,但总而言之!我恢复记忆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是报酬的问题。”西娅耸了耸肩,“因为我不是魔法师啊。”

“啊……?”李凛愣住了,“可你刚才说那么多?而且你家里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对我家那无礼的评价暂且不谈,对魔法师有一定了解不代表自己一定得是魔法师吧。”西娅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我只是当过几天的魔法师学徒而已。”

“那你老师呢?”李凛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死了。”

“啊……那个,抱歉。”

像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似的,西娅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之前我说给你听的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而已,你信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好就行了,毕竟我也不敢确定自己说的绝对准确,说不定你只是一个凑巧失忆并凑巧脑内有神秘声音的士兵而已。”

听了西娅冷静分析后说出来的这席话,李凛的表情变得有些严峻起来。

看上去一时间他似乎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西娅对此表示完全理解。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在这种情况下被告知“你之前很有可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任谁都会感到混乱的吧。

看着那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的李凛,西娅叹了一口气,接着询问道,

“那么要我帮你查一查这森林附近有哪些人族王国的军队驻扎么?说不定你的归属就在哪个营帐里。”

这时的西娅突然想到之前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些流匪。

如果他们穿着的盔甲真的是从战场上的尸体上扒下来的,那么外面近期发生的战争很有可能是人族军队战败了。

人族军队胜利后会就地安葬尸体,而魔族军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打扫战场的——所以才会给这些流匪发死人财的机会。

本来想借机把李凛撵出去的西娅一时间犯了难。

眼前这小子大概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要是把他撵出森林外的话,万一遇上魔族的军队,那结局恐怕就不用想了。

他很有可能会死。

可不撵出去的话又怎么样呢?

把他留在自己家里?别开玩笑了!虽然现在的家里有空位,食物也很充足,但窝藏这种家伙可不知道会给自己今后带来多少麻烦。

最关键的是:让他待在自己这种人的身边……那不就是等于慢性自杀么?

在听到西娅的那句话后,李凛便抬起了头来,那对漆黑油亮的大眼睛在一瞬间便和西娅撞上了。

“干什么?别用那种像是‘刚被带进家里就要被丢出去的流浪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行么?”西娅撇着嘴,“而且你可是个大活人,最关键的的是你还是个男人——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怎样都无所谓的慈悲,非让一个陌生男人和自己同居?”

“啊……也是啊。”李凛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他这一笑才让西娅发现自己的用词有点不够准确。

虽然李凛在西娅面前露出一副久经风霜的老战士长样子,但光从那张脸和身材看的话,这家伙的年龄撑死就在十五六岁左右,充其量是个“男孩”。

这小子和“男人”这个词差得远了。

考虑到对方这身经百战的气质和之前应对流匪时的身手,西娅判断李凛从军的时间最低也应该有三四年——换句话说,现在的人族已经到了需要把孩子送上战场的地步了么?

“抱歉哈,是我太得寸进尺了点……”李凛也明白了自己的失礼,不过现在他恶业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了,只好干巴巴地等起了西娅的搭话。

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西娅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敲了敲瓦罐的罐壁,

“要再来一罐么?”

“要。”李凛老老实实地点头。

端起瓦罐走到厨房门口时,西娅停下了脚步,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头也不回地低声问,

“要住下来一段时间么?”

“诶?”李凛愣住了。

“那就是不要?好,我知道了。”

“啊!要!要要要!”

“别开心得太早了,我这边规矩很多的,而且我可没准备让你在这白住,暂住在我这的这段时间里,你就等着被我狠狠剥削吧。”

用尽量刻薄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西娅快步走进了厨房内。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烧红了的炭火。

“师傅啊……我怎么会让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住在家里了啊……我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啊……好想死啊……”

厨房的灶台前,初次对异性表达好意的少女在那锅咕噜咕噜冒泡的肉汤前发出了一阵纤细的悲鸣。

而在小小的客厅里,庆幸自己遇到了好心人(虽然嘴比较毒)的少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开心的情绪好,只得在内心里悄悄地欢呼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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