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并未身处于无边黑暗的深渊,也没有再梦到那只正体不明的凶兽。
虽然周围的格调依然是那么昏暗,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之下,只有略显空旷的大厅中央才保存有那么一丝的光亮。回头望去,永远都是漆黑的一片。
梦中的他胆子很大,丝毫不拖泥带水朝前跨出步子。
渐渐的任庭逐渐看清前方的长桌,烛台上的几根蜡烛散发出恒亮的光芒。
长桌的尽头,有一个挂有邪气笑容的少年坐在那里。靠着背椅,大大咧咧地将双腿翘在桌面上。
在他的面前胡乱摆放着几瓶红酒,还有只吃了几口的汉堡薯条。
以及......那一朵朵花瓣有些散落的、深蓝色的玫瑰。
任庭看见对方的刹那间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少年留着略显杂乱的黑发,与任庭相同的蓝色长外套,以及那张......与自己完全一样的面容。
那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自己。
克隆人这样的字眼瞬间从脑中跳出。
任庭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在照着镜子。
似乎是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容貌与任庭完全一样的少年有些欣喜一笑。他伸出手拿过一束长桌上的蓝玫瑰轻嗅,轻声说道:
“欢迎光临”
说着微微合上了那血红色的眸子。
这是他与任庭唯一的差别。
任庭呆愣在原地没有就坐,一时无法接受眼前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这番心态,伴随着一声轻笑,另一位任庭用着绝对是抹了大量发胶的右手,将额前的刘海一口气全部往上梳起,换成了一副类似于大背头的发型。
他又轻笑了一句:“这下我们就不一样了吧。”
“......”任庭被他那贴心的举动惊讶到了,将要责问出口的“你究竟是谁”也不
由被咽了回去。
“没必要害怕,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眼见任庭迟迟没有坐下的意思,神秘的少年歪了歪头,也体贴入微地跟着起身。
他的身高体型,也完全是按着任庭的模子刻画出来的。
一边继续邪气地微笑,“任庭”一边双手插袋朝他走来。
纵使外貌相同,但二人的性格方面看得出来还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梦可真是令人蛋疼。
任庭忽然回忆起,中学时看过的一本心理书上是这样评价这种梦境的:
你这是在与潜意识里自己的另一个人格面对面。
另一个人格?这是几个意思?感情我这是犯了双重人格咯?听起来好牛逼耶?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没人告诉过我?
就在任庭胡思乱想的时候,“任庭”在他几步远的距离处停下。
两张相同的面孔,就这样互相映在了各自的眼中。
“呐,我说......”
“......什么?”见到对方歪头开口,任庭这边下意识地缩了一缩。
“没必要害怕,另一个我。我们都是同一个人,怎会害你?”
梦境的主人带有浓烈邪恶气息的微笑,使得任庭觉得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
他没来由觉得,自己面前的所谓另一个“我”,绝非是人类。浑身释放出来的气息,更加接近于某种十分异质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那可真是绝望。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选择把你叫来,主要是有一事相求。”
“额,请求......?”
“是啊,请求。希望‘我’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着,另一位任庭的眼眸中,那抹血红的色彩变得前所未有的盛大。
“先把这副身体————借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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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天花板。”
任庭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一片纯白色的天花板。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场散发出浓烈药物味的小床上,屋子内有些冷意。
觉得现场气氛还不错,也不经过大脑的,任庭就来了一句这样应景的经典台词。
下意识地想起来,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眼角的余光接着瞥到那两幅将自己双手拷在床上的手铐,正反射出冰凉的金属光泽。
“......”略微颦眉,少年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如今被束缚住的事实。
昏迷之前的记忆也如同打开水闸的蓄水池,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任庭尽可能弯起腰来,左右一番环视后,终于捕捉到了视野正前方的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啊,你醒来了吗?恭喜你,手术完成得很顺利。”
如果要按任庭的眼光来评判,那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怪人。
最大的特异之处就是那副类似鸟面的防毒面具,体型修长,听声线来判断多半是位男性。
虽然本人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个很普通的科研人员,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不愉快至极的气息却完全没有说服力,至少任庭没有傻到会轻易相信。
“自我介绍一下吧,不幸却幸运的少年。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博士就行了。”
然后,对于刚见面便一边低头核对手头上的一叠资料,一边随口一提的话语,则更加让少年皱紧了眉。
“你说手术......你刚刚对我做了些什么吗?”
“正如字面意义所言,在你被大小姐送到我这里之后,不才在下就因个人爱好稍微对你做了个小手术。”
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口吻,自称博士的迷之人物漫不经心地说。
“静下心来感受一下吧,应该能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吧?”
“卧靠你个变态,你丫到底对本大爷做了什么?”
“都说了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那么这样一来你也正式成为我等修卡的一员了。”
“什,什么么么么么么!?”
任庭一直维持到现在的镇定被轻易击垮。少年一脸惊愕。
原来如此,手术是说改造手术吗?而且修卡什么的......不妙,怎么办,这个家伙对应年龄或许意外地高。
“来吧,变成改造人的你已经和一般人不同了。尝试着喊一声‘变身’来看看吧,这样就能解放你体内秘藏的力量了。”
“什,什么!?意、意思是说......我能够变身成假面骑士了吗?!”
“正是如此。来,没有腰带也没有关系,于此展现你的力量吧。”
“好,好!我知道了!要来了!......变身......个鬼啊你丫当我是傻帽吗?!”
然而博士预期中任庭保持在床上的状态热血喊道的场景并没有如愿以偿上演,只见“变身”喊道一半中途就被少年反应过来的恼羞成怒所取代。
见到自己恶作剧落空,博士忍不住发出惋惜的叹息来。
“真是遗憾。”
“遗憾的是你的脑子好吗?!”
“只有一次也好,我是多么希望有人配合我成功啊。这位小哥,你不也是假面骑士的粉丝么?”
“额......确实如此,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就可以把我当成猴子耍。”
将右手握成拳头在病床上一通乱敲彰显自身的不悦,任庭说着,血红色眼眸的底下浮现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残暴。
“是吗?真可惜,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乐吧。”扶了扶头戴的防毒面具,博士稍微挺直腰板,从面具下继续传来带有中性的低沉声线。
“那么,重新自己我介绍一遍吧。在下是任廷小姐麾下的实验室主负责人,照例称呼我为博士就行了。方才是在对你做一个简短的检查。如果有兴趣被我改造,那么此事我很乐意深入商谈。”
“免了。”任庭白了一眼回答他。
什么鬼?听这种说法莫非对方真的会做假面骑士改造手术?听起来很动人耶。
“啊,小哥你就不必介绍了,你的案底在我们这边已经是人手一份了。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缘由想必你自己最为清楚吧。”
“......哼。”
任庭冷笑一声。他不说话了。
“说起来,阁下的警惕性稍显不足呢?今日小姐的传唤摆明了有猫腻。”
“是啊是啊,我这么蠢还真是抱歉了。”有些自暴自弃地垂头咋舌,“而且,这不也正中你们下怀吗?目标是个极易解决的对象。”
“......怎么形容呢,就我个人眼光来讲,在下倒是觉得小哥你既不蠢,也不好对付。”
歪了歪头,双手抱胸的博士没头没脑地发言。
任庭的表情在瞬间凝固。他下意识抬起头回望,但脸被完全遮挡,根本无从看出些什么。
“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也许呢。”
“哼......我能问下么?接下来我会被怎样对待?”
“我仅仅是个下属,这种大事自然得交由小姐断绝......啊,失礼了。”
博士正欲款款而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只见他一边接听电话发出应和声,一边将目光不断落向床上的任庭。
“......怎么?有事?”
“哎呀,愉快的交谈这就结束了。”没有明确说明具体事项,博士只装模作样地叹气耸肩,“在下现在要出去一趟,那么,小哥你就独自一人在此地寂寞一会儿吧。”
“......”
“哦对了,请别试图逃跑呢。这是在下好意地提醒。”过了一会儿,博士又补充说。
“呵呵,就我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想要逃跑也不不可能做到吧?”
任庭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铐住自己双手的拘束手铐。
“哈哈,这可难说呢。事事皆有可能。”
“等等,在走之前能先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有意向报名改造手术吗?”博士停下脚步,有些期待地回头。
“什么鬼,才不是啦。就是想让你解开我这只手的手铐啦。”
“......”闻言,那个男人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不行。”然后,博士摇摇头,驳回了任庭的请求。
“别误会,我这不是要跑。只是觉得两只手呈现‘V’字状被各自拷在一边,太过于贴合某种‘哲学’场景。你懂我的意思的吧?”
“......”博士第二次哑口无言。
他并不是不懂哲学这种新兴的东西,只是没能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借口能用。
“所以啦,我只是让你帮忙解开其中一只手,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变扭。如果你是在担心空出一只手能活动的风险太高的话,大可以把我两只脚也拷起来。”
血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一闪一闪,任庭的劝解还在持续。
“我记得你刚才也劝我别尝试逃跑,看起来是对自己的布局相当自信。结果这是怎样?你在胆怯吗我亲爱的博士?”
老实讲这是相当低级的一种挑衅方式,但在这种情况下出乎意料好使。大约盯了任庭那张充满挑衅意味的帅气脸孔约有半分钟,在紧张得快要窒息的氛围中,这个男人突然笑了出来。
这还是任庭第一次听见对方的笑声。那是一种很刺耳,无限接近于用指甲去刮黑板的令人抓狂的尖锐笑声。
“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战。”
博士没有说同意你的请求,而是选择了接受你的挑战这种说辞。他似乎是看穿了什么,却仍旧故意为之。
“那可真是......多谢了。”任庭也假意微笑,彼此之间心怀鬼胎。
他的眼睛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通红。
而在替任庭解开了右手的手铐后,博士却在转身离去之前,心头无意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不安来。
那个少年自己曾经见过一次。
不过,很奇怪,他的眼睛......是像现在这样的红色的吗?
那种犹如......血一般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