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洛斯站在楼顶上，俯视着下方由虚空造成的灾难。

从刚才到现在，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个怪物已经将这片地方种下他的种子，到处都是黑色的藤蔓，从汽车外壳里延伸到周围的建筑中，然后再撑破整个建筑重新挤出来，无论是什么都难以抵御这种东西的生长。

汽车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浓浓的烟雾使现场一片混乱。

“把虚空的种子放在人的身体里配养，这些神还真是比你哥哥还丧心病狂啊。”

卡洛斯缠着绷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目光里映出下面末日般的火光。

“不准说我哥哥坏话！”我十分不爽的对身旁这个身形巨大的男人说道。

背着比本人更大的巨剑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岔开话题：“话说你哥哥还没来消息？”

卡洛斯刚问完，我手上的通讯器便响了。

按下接听之后，一个模糊的半身投影在我的手上。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哥哥，要叫哥哥大人……”

“好的！哥哥大人！我会记住的！”我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人影，大声的回应道。

“嗯嗯……这才算我可爱的妹妹……”人影扶了扶头顶的礼帽，很满意的说道。

一旁的卡洛斯很不识趣的把通讯器从我手里夺过去。

“喂，你这家伙不要随便抢女孩子东西啦！”我朝他大吼。

但是对这个呆子般的男人来说却好像无济于事。

“有些看不太清呢……真的是老大吗？”卡洛斯摆弄着通讯器，很粗鲁的将它拍了几下。

“你在干什么啊！弄坏了要怎么办！”我被这个男人气的火冒三丈。

“啊，卡洛斯吗，我这边倒是看的很清楚呢，可能你那个机器我没有调试好吧，毕竟这种在不同的世界中能够通讯的设备我也是没什么制作经验……不过能够听到就算可以了，我也不是什么对魂石机械很精通的人……”

“所以说老大你要我们来这个世界到底是干什么？我们已经找到救世主了，还有那个家伙……”

卡洛斯可能正要说出所谓“那个家伙”的名字，不过却被哥哥打断了。

“——李小明，那个家伙现在叫这个名字，过去的那个名字你们就忘掉好了，我们的救世主给他起的名字才是他真正的名字，记住这点。”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吧，所以重点是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

“李小明他在人体里养的那只虚空已经开始成长了对吧？”

我凑到通讯器前抢着回答道：“何止是成长，已经完全变成灾难了，要是救世主再不来阻止的话，恐怕这座城市今晚都要被吞噬了！”

“以救世主现在的能力，恐怕还不足以阻止这样的虚空……”

“这不是更好吗？哥哥大人难道不是想打败救世主？如果救世主也被吞噬掉的话，就完全不用哥哥大人出手了……”

卡洛斯看着这模糊的身影，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老大的意思，恐怕是不希望救世主现在就死掉吧……”

“哈哈哈，卡洛斯你很聪明呢，艾丽娅，你可得多跟他学学。”

“这个傻大个哪里聪明啦？！真不知道哥哥大人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我和他组合！”

“有什么不好嘛，我倒是觉得你们的能力配合起来蛮方便的……算了，先不说这些，我就直接给你们交代任务吧……”

哥哥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卡洛斯和我也都开始仔细看着这个人影。

“——如果救世主被这只虚空吞噬的话……不……如果被吞噬进去超过1分钟的话，你们就得把她救出来——听明白了吗？”

我一脸疑惑：“为什么要救敌人啊？”

卡洛斯则问道：“如果要救她出来，我们也必须同样被那只虚空吞噬才可以吧？”

“就是这样。”

“那万一我们也出不来该怎么办……”我有些慌张的问。

人影笑了笑，说道：“任务总是伴随着一定风险的，能不能越过风险，就看你们的能力了。当然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若遇到不可预料的事态，我会启动传送门让你们回来的——不过前提是先保住救世主的安全。”

沉默了几秒钟，卡洛斯率先说道：“就是这些吧，我知道了……”

“你呢，我可爱的妹妹。”人影将视线转过来。

“我也知道了，哥哥大人……”我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因为进入虚空的话，就算是我和卡洛斯，也说不定会死。

“不过老大，我还有一个问题……”

“恩，卡洛斯，你说。”

“你之前说过，虚空内部并不是常人理解的那样吧……”

“你觉得常人理解的虚空是什么？”

“我从书上看到过……”

“你这个傻大个还会看书啊！”我在一旁大声吐槽，但卡洛斯并没有理我。

“……一般都认为虚空是一个充满混沌的空间吧，里面没有任何规则和秩序，被吞噬进去的人或者物体会逐渐被分解，最后变成混沌的一部分……”

“那你知道被某个邪教流传出来的……关于虚空的另一个说法吗？”

“他们说虚空是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并且绝对自由的仙境，然后吸引教徒去献祭给虚空兽吃掉对吧？我记得这个邪教组织后来被帝国的骑士团给一锅端了……”

“那么你觉得，这两种说法，哪一个是正确的呢？”

“一般都会更愿意相信第一种吧，人会被虚空逐渐分解然后同化什么的……”

“实际上，这两种说法都是正确的，但又同时存在着一个关键的错误点……这两种说法都认为虚空是一个空间，人若是被虚空兽吞噬，或是直接接触虚空，都会被传送到这片混沌空间……你们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那不然呢？”

“实际上要更好的理解虚空，你们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影响你大脑的幻觉来看，当然意思并不是说虚空里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心想事成，这个说法确实是没错……就拿你来说吧，艾丽娅……”

“在！”我连忙回应。

“假如让你进入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世界，你会做什么？”

“大概是首先让哥哥陪着我吧，然后再变出许多小猫……还有吃不完的零食之类的？”

“在虚空中诞生的我，的确会按照你的想法生成，但如果是你的想象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呢？比方说我吃东西的习惯，说谎时的不自然感，甚至是我头脑里对魂石生物技术贯彻到极致的知识——这些你无法想象，你无法设定的东西，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那么那个由你的这种不完全的想法所生成的我，到底和真正的我又有几分相似呢？”

“这个由我的想法诞生出来的哥哥大人……大概会只是依照我的想法来就够了吧，比如说不会那么忙，整天陪在我身边，会像平时一样，说一些关心我的话，会细心照顾我之类的，虽然我不知道哥哥你脑袋里的知识，但只要让这个人看起来很聪明就对了吧？”

“所以说这就是虚空的关键所在。”

“……？”

“在虚空中诞生的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设定和想法不完全而诞生出这个只是虚有其表的我……而是完完全全的，除了你希望详细修改的部分之外，生成一个我的复制体，连性格，想法，隐私，回忆……等等一切都会跟我完全相同……也就是说，明明是你创造的东西，却会知道你其实并不知道的事……”

卡洛斯似乎听懂了什么，他问道：“那如果希望修改的部分和原本未设想的部分产生矛盾了怎么办？比如我希望你变成一个左撇子，用左手拿起勺子吃饭，但我不知道你的左手其实已经骨折了之类的……”

“除非你亲自确认到并且重新修改，不然这个矛盾会这么持续下去吧，要知道，虚空可是没有规则可言的，会认为骨折的手拿起勺子很矛盾这种事，也只有还存在正常想法的人类会这么认为吧……”

卡洛斯没有说话了，但能够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丝恐惧。

“所以你们明白了吧，各种大大小小的繁杂琐事聚集在一起，矛盾就会越来越多，当一个正常人生活在他无法察觉的矛盾中，无论是从物质角度还是精神角度……这个人最后都会在自己的愿望中疯掉的——理智之人失去理智，规则之物失去规则，这就是混沌的本质。我们往往以为人的思想是无限的，但实际上，人的思想太过局限。只靠能力，人是无法像神一样创造天堂的。”

“所以说事情的关键就在于……为什么虚空中会诞生你的想法所无法触及的事呢？为什么毫无规则的虚空会复制这个正常世界所具备的东西？”

“还不明白吗？与其说虚空是一个空间，是一个供被吞噬进去的人能够自由活动的平台，不如说——”

可能是因为通讯设备的问题，投影出人型的画面突然带着一声杂音诡异的撕裂了一下。

“——虚空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