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和石灰的爆燃声，以及几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随后就只有风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
少年愣愣地看着站在村子里的巨人，只是傻傻的看着。
坐在驾驶舱里，看着已经变成火海的村庄，林涛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该死的……只活了一个吗……”
这些年，这种悲剧他已经见惯了，但是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时，心中的悲伤依旧无法释怀。
明明已经见惯了死亡，但是内心那还残存的叫“良心”的部分依旧会让自己感觉到哀伤。
MA001慢慢转过了身，走向了那呆坐在地上的少年。
“接下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看着少年那依旧稚嫩的面庞，林涛叹了口气。
看着巨人慢慢走向自己，少年不由得张大了嘴。
看到那巨大的手掌像平台一样摆在自己面前，示意自己爬上去，少年的眼中终于流出了眼泪。
看着不断哭泣的少年，林涛无奈地摇了摇头。
………………………………
坐在副驾驶上，少年愣愣地望着前面的黑夜。
“毯子裹好，这里受凉发烧了我没有这么多降烧药。”叼着烟卷握着方向盘，林涛淡淡地说。
没有回应。
“你还好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是没有回应。
吐出一口烟圈，林涛决定还是等他自己说话吧。
除了电动引擎的微微嗡鸣和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之后，这里就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了。
比对了一下地图，确认了当前的位置后，林涛停下了车子。
转头一看，那个他救下的少年依旧呆滞着裹着毛毯。
“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你早点睡。我睡着的时候离我远点，否则一枪崩了你不要怪我。”
看着他呆滞的脸，林涛烦躁地挠着头。
“还真是不怎么好玩的臭小鬼……算了，晚安。”
从后座拿出毛毯盖在身上，林涛闭上了眼。
周围的环境变得朦胧起来，他潜存的意识告诉自己已经进入了浅度睡眠状态。
那个少年依旧是那个姿势。
就这样，在朦胧中，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这个世界不会停止时间的脚步，即使在那个夜晚，不知道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这个世道，人命，尤其是在外界的人命，本来就不值钱。
…………………………
“早饭，拧开盖子喝就行了，我这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凑合凑合吧。”从补给箱里拿出营养剂扔到少年手里。
看着他愣愣地看着手里那如同试管一样的包装，林涛摇了摇头。
“死去的那些人，已经过去了，既然还活着，就活的像个人样，就算是为了那些人。”
丢下这句话，他走向了拖车后边的机甲。
“为什么……要救我？”身后传来年轻却沙哑的声音。
林涛回过头来，看着少年那暗淡的眼睛。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时兴起。”
“……”
“赶紧喝完然后去睡一觉，你昨晚肯定没闭眼，而且，是我就不会动储物箱里的手枪，否则我会把你扒了皮然后丢到外边喂秃鹫。”
说完这句话，他爬上了固定架。
雷达的信号有些问题，他需要去重新设置一下。
只不过，当坐在驾驶舱里的时候，他很担心那个男孩会不会自杀。
…………………………
当他看到少年只是坐在老位置的时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低垂着头，他已经裹着毯子睡着了，一晚上没闭眼，虽然年轻但是也该超出他的极限了。
尤其是经历了那种事情。
重新坐回驾驶位，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提神糖，然后发动了拖车。
到之前接任务的那个内界城市还有很长一段路，林涛希望自己现在的物资能撑得起两个人，虽然目前这个臭小子什么都没吃……
还有希望不要遇到什么敌人。
这样祈祷着，拖车慢慢驶离了原地。
感觉到旁边的声音，林涛没有转头。
“睡得怎么样？”
还是没回复。
“我们接下来要去到内界城市，我有点业务，等到了那里，再考虑你接下来怎么办，在这之前你就跟着我。”
少年慢慢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
“不想说吗？那就算了。”
这个气氛还真是尴尬……
“吃吗？”林涛递过了自己的小盒。
“……这是什么？”
“提神糖，其实就是军用的薄荷糖。味道不错。”
看着他用迟疑的动作把糖块塞进嘴里，然后把盒子递了过来。
“怎么样？”
“……好吃。”
“那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还算是有点共同点。”
……………………………………
车子停在了废墟的旁边。
林涛拿着步枪跳下了拖车。
他只准备了一人份的补给，虽然不知道那个小鬼吃什么，但是至少要先补充一下最基础的食物。
“我要去打猎，这个废墟城市应该会有一些猎物，你是跟着我还是就在车上等？”
看着他推开了车门跳了下来，林涛点了点头。
“至少还知道不能吃干饭，不错。这个给你，你应该还不会用枪，别做傻事。”从腰上抽出了自己的军刀递了过去，林涛淡淡地说。
看着少年点了点头，林涛转身向着废墟走去。
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早就变得杂草丛生。自然的自我恢复能力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体现，磁悬浮公路上长出了灌木，参天大树刺破天花板带着残存的楼房屹立在粉碎的水泥路上。
拜此所赐，这里的野生动物多了不少，这里也是曾经的钢铁森林，只不过现在，这里的生态系统确实和森林差不多。
“跟紧了，小心别被蛇咬了。”
“……知道了。”
迈过一个倒下不知多久，已经长出青苔的电线杆，少年的注意力被旁边一张塑料海报吸引了。
虽然上面印的东西已经变得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
“这是？”
“只不过是战前的宣传海报罢了，上面的……大概是宣传部门虚构的战争英雄。那只不过是垃圾，扔了它跟上来。”林涛简单看了看，然后转过了头。
“知道了。”
只不过，那个名为“理查德·卡尼尔”虚构英雄却让少年记住了。
………………………………
总的来说，这还算是收获很多的。
3只野兔，还有一只土狼。
连林涛都没意料到，这个沉默的少年在打猎的时候还是挺管用的。
坐在外边，林涛久违地升起了篝火。
篝火上烤着他们今天才打到的野兔。
“你是什么人？”少年盯着林涛问道。
“在问我之前是不是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林涛哼了一声，拿出了小刀开始割肉。
“……理查德。”
“啊？”
“理查德·刘。”
“你这个名字也太不对劲了吧？你父母会给你起这个名字？”林涛一脸不相信。
“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母亲……”当说到这个的时候，少年的脸上蒙上了浓浓的阴影。
知道触碰到他内心伤口的林涛沉默了，但过了一会，他开口说到：
“我叫林涛，是个佣兵。”
说完，他把烤好的野兔腿递给了理查德，至少少年这样自称。
“慢点吃……娘的，劳资这是救了一条饿死鬼吗？”皱着眉头看着理查德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是林涛内心倒是放心了一些。
有食欲，就说明他的精神状态正向正常恢复。
从口袋里拿出装着辣椒面的小瓶子，在自己的那块肉上撒了点，林涛也低头开始对付自己的晚饭。
不得不说，能咀嚼的食物确实比酸涩的营养剂好吃不少。
但是……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是什么时候呢……
“好了，吃也吃了，也该告诉我你的真名吧？我可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放下骨头，林涛拿出了烟卷。
“……那个就是我的名字。”
“你是个不择不扣的亚洲人，再加上这里以前在华国的国境内，就算现在很多人都混血了，可你是个纯种华裔吧？你会有这个名字？”林涛眯着眼，用火机点燃了烟卷。
“不……不行吗？！”
“很怪。”
“这就是我的名字！我不再是那个无能的人了！”他激动的吼道。
“所谓的有能力可不是像你这样大喊。再说……拥有力量，你能干什么？”林涛摇了摇头。
“至少……至少能保住性命，至少还能保护那些人！”
“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了。”林涛盯着他的眼睛，用自己没有感情的声音慢慢说道。
“力量，不是一切，有的时候，拥有力量，反而是自己丧命的原因。不过……”
“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倒是挺高兴。”
将抽完的烟头狠狠按在地上，林涛站了起来。
“我想，你母亲拼死想让你活下去，一定是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那个女人……是她吧？”林涛叹了口气。
之前看到的那个失去下半身的女人……
“……”理查德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拳头。
“到了内界，会比外界要安全不少。我想，她一定会高兴的。”
理查德只是死死盯着篝火。
结果，直到到内界之前，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
内界城市 “兰宁”
向守卫军的士兵递交了自己的证明，林涛深吸了一口气。
“MD，这里的空气还是充满灰尘啊……”
“行了，总比在外界每时每刻担心掉脑袋好多了。”士兵笑着说。
“说的也是。”
摆了摆手，他又坐上了车子。
机甲和相关的拖车只能进入佣兵活动区，这是死要求，只不过，理查德看着外面的风景，有些愣了。
“这就是……内界吗？”
“这只是小地方。蜀川还有上京等等这些才是大城市。”
“比这还大？！”理查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以前没出那档子事的时候，城市可比这种壮观多了……到了，下车。”
将车停在已经租好的仓库里，林涛关上了引擎。
“跟紧了，这里来往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指着外面，林涛提醒着。
理查德点了点头。
走在街上，理查德好奇地看着佣兵活动区的一切。
正在售卖的机甲，还有打扮怪异的情报商，以及那些招牌奇怪的武器店和维修工厂……
“嘿，这不是毒刺吗？哟，你还有儿子？”一个满脸伤疤的白人大汉笑着拍了拍林涛的肩膀。
“靠！把手拿开，巴克！天知道你这脏手摸过什么？！”林涛骂骂咧咧地拍开他的手。
“干！这个小鬼是？”
“我捡的，别打他主意。”林涛无奈地说道。
“安啦安啦，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开着老型机的疯子满世界追杀。”他夸张地举起双手。
“最近生意怎么样？”
“好的不能行，我都想去休假了……”
看着两人熟练地谈论，理查德有些愣了。
“呦，这个小帅哥是谁？”一个画着淡妆，穿着军装的性感女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个小鬼的主意，人家可是毒刺收的干儿子！”巴克哈哈大笑着。
“哦？是吗？那我反而更有兴趣了……怎么，见到我不请我喝一杯吗？”女人向着两人抛个媚眼。
“抱歉，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无视了女人的媚眼，林涛抓着理查德的胳膊离开了这里。
“啊……真是冷淡啊……”
“抱歉，我也是有事，先走了……”那个叫巴克的人也赶紧离开了那里。
坐上了租的小型电动车，理查德回头看了看。
“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只是以前有些业务来往罢了……以后见到这样的，躲远点，省的惹上不该有的麻烦。”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林涛淡淡地说。
“哦……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给你办个基础身份证明，然后把你送到孤儿院去。”
“什么？！”
“喂！坐稳了！该死的你是找死吗？！”林涛赶紧稳住了方向盘，向反抗的理查德怒吼着。
“我不去那种地方！”
“那你能去哪？！在这里当乞丐？！给我听话！”
“你又不是我爸！”
“但是是我救了你！”
“我不去那种地方！”
“该死的倔驴！”
“混蛋大叔！”
“……MD干脆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埋了好……”
看着他一脸惊恐准备跳车的样子，林涛赶紧说道：
“我靠我开玩笑的！乖乖坐好把安全带系上！”
“你不把我送到孤儿院我就系上！”
“MD！”林涛直接把车停到了一边。
喘着粗气，他恶狠狠地盯着理查德。
“小子，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被他那愤怒的眼神瞪得有些害怕，但是理查德还是咬着牙说道：
“不管如何，我死都不去孤儿院。”
“死？你小子这么有骨气？好！我成全你！”这样说着，林涛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抵在理查德头上。
这个人……
理查德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带着寒霜的男人。
他本能性的感到了危险。
但是林涛叹了口气，把手枪再一次收回怀里的枪套。
“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孤儿院。”一只手按着头，林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远处。
“我……”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我在这里也算是有一处房产……”
这样嘀咕着，林涛重新发动了汽车。
………………………………
拍好照片，然后录入基因数据还有其他的一堆麻烦事之后，林涛带着理查德走出了统计局。然后走进了商店。
“这是……什么？”理查德一脸疑惑的看着林涛把一款看起来很普通的仪器递给他。
“个人智能终端。这是最适合你的，我付过钱了，把之前拿的芯片装进去，对，就是那个接口。”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理查德别扭的将它戴到手上。
“用处很多，付款，通讯，接入网络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基本上没有这个东西你在内界会很麻烦。好了走吧。”林涛把口袋里的提神糖递给了他。
“你不会还想着把我送到孤儿院吧？”他一脸警惕地看着林涛。
“我说过了不会了，我说到做到。带你去个地方。”林涛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了车子。
林涛没有说谎，他直接带着理查德到了住宅区。
一脸惊讶地看着林涛走到其中一栋房子前，熟练地拿出终端解开了门锁，理查德愣愣地指着房子：
“这是……你家？”
“姑且算是吧。愣着干啥？”林涛看着一脸怪异的理查德。
“哦，哦。”
带着他满屋子走了遍，介绍一下这里的家具，林涛从冰箱里拿出了冰镇的啤酒。
“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反正这里平时也没人，你就住在这。”林涛喝了口酒淡淡地说。
“家？”理查德一脸呆滞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我不一定会经常回来，所以你就负责看家……喂，你这一脸别扭是什么意思？”林涛无奈地问道。
“我要跟你学东西。”理查德认真地说。
“啥？”林涛没听懂。
“我要当一个佣兵。”
林涛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向了医药箱，拿出了温度计。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理查德不满地看着一脸怪异的林涛。
“你小子脑子没发烧吧？当佣兵？你？”林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所以要跟着你学啊！”
“我拒绝，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摆了摆手，无视了理查德愤怒的咆哮，林涛走进了厨房。
………………………………
结果，直到晚上吃饭，理查德都一直待在林涛给他收拾好的房间里不出来。
“小鬼，吃饭了！”一脸无奈地拍着门，林涛开口喊道。
没有回应。
“该死的倔驴……算了，饿了就出来了。”摇了摇头，林涛走向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自己的装备库，里面藏着一些他的武器。
看着小屋的方向，林涛叹了口气。
熟练地将武器拆开，用布擦干净，然后再抹上枪油，装上……
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本能，连他自己都很惊讶，失去了记忆，却牢牢地记住这些东西。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林涛不知道。
打开立体电脑，把任务报告发到雇主那里，然后等待。
等到转账信息传来后，他伸手关上了电脑。
走出书房，林涛看到之前放在屋外的食物还摆在原地。
“靠！他跟谁学的这种倔脾气的？”挠了挠头，林涛走向冰箱。
………………………………
直到第二天，理查德还是没有反应。
反正这小子不出来，我就跟他耗着。
林涛是这样想的。
孩子嘛……
他总会改的。
“我出去一下，吃的我给你热了，自己出来吃。”穿上外套，林涛说了声，然后关上了房门。
终端上传来的监视显示那个屋子里理查德只是坐在床上，林涛摇了摇头。
……………………………………
晚上回到房子，看着门口的食物，林涛皱起了眉头。
还是没动，这都快两天了。
这小子，感情是在闹绝食啊？！
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林涛看着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的理查德。
“小子，你是要死吗？”他压抑着怒气问道。
“除非你答应我教我怎么开枪怎么开机甲。”理查德闷声闷气说。
看起来他没什么力气了。
“你疯了？！”
“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吃东西的……”
“行！那你就饿死在这！”把食物放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这臭小子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倔？！
这是林涛躺在床上脑中唯一的想法。
……………………………………
夜里，小心翼翼的凑到门口，林涛看到了已经饿得趴在地上不动弹的理查德。
“我靠！你真tm疯了！”赶快走到他旁边把他扶到床上，林涛冲向医药箱拿出了葡萄糖溶液。
熟练地将点滴刺入他的胳膊，林涛焦急地看着满脸苍白的理查德。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理查德的眼皮动了动。
“你怎么样？该死的，至于吗？！”林涛骂道。
“你……你答应了？”
林涛只想干脆往这个男孩脸上扇一巴掌。
看着他虚弱却带着坚定的眼神，林涛投降似的搓了搓脸。
“好吧。我教你。但是，我只会教你一点，而且你要全程听我的，知道没有？”
看着他乖乖点了点头，林涛叹了口气。
“真是服了你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
从军需品市场上买了几件训练常服，林涛带着理查德走向了之前停车和机甲的仓库。
“记住了，这一次，我带你出去，只是基础的训练，在这个期间，不要做傻事，外面的危险程度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听到没有。”
“知道了。”
“用‘是’回答，以后你要习惯这种回答方式。”
“是。”
满意的点了点头，林涛发动了拖车。
希望……
这小子以后不会走上我的老路吧……
他这样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