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到这附近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学校。

我蹲在一处围墙后面，紧张的等待警车通过。

红蓝的警灯把夜晚漆黑的街道照出可怕的氛围，呼啸而过的警笛声对我来说就如同绝望的丧钟。

等到警车行远，我这才松了口气，从围墙后面走出来。

但一个人的身影却突然鬼魅一般出现在我前面。

仔细打量过去，发现是一个很瘦的男生，穿着小乐他们学校的制服，这附近没有路灯，光线很暗，在这种环境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既然是学生，那我也就白担心一场了。

“有什么事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

“……”

他只是默不作声。

真是个怪人，我心想。不过仔细一想，我其实并没有资格说他，又有谁会知道现在偶遇的人其实是一个杀人犯呢？

抱着自己已经是杀人犯的想法，我反而胆子更大起来。

于是我故意上前一步，对这个人问道：“你突然拦在我面前，到底是想干什么？”

“凌……小乐……”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就像是喉咙被卡住难以发出声音一样。

“小乐？你认识小乐吗？”

“是的……凌小乐……认识……”

他说话的方式十分怪异，一个词一个词，仿佛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

“你怎么回事？你是凌小乐的同学？”

“肚子……饿了……”他突然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整个人猛的贴近过来。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

那已经不能算是人脸了。

黑色的血管几乎爬满了他整个脸部，眼睛里也不再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的黑色。

什……什么啊，这到底是！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连忙挣脱开他，想要逃离这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两个人似乎是喝醉了，他们互相搀扶着，在路上东倒西歪的晃过来。

我认识他们几个，是我第一次去学校跟小乐表白的时候，那几个想和我打架的家伙。

其中一个注意到了我身后那个奇怪的人。

“顾丰！是顾丰吗？你这小子大半夜出来晃什么呢……”

另外一个人晃着脑袋应和：“卢伟奇，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顾丰这狗东西敢这么晚出来……额……出来溜达？不怕他妈打死他啊哈哈哈哈哈……”

“明明就是顾丰，他那怂样，化成灰我都认得……来！顾丰，你不是很爱哭吗，来！给大家哭一个，今晚哥心情好，你来给大家助助兴……”

名叫顾丰的人并没有理他们。

“怎么了，你你你……你还不乐意啊？”卢伟奇有些恼火的推开扶着他的人，朝顾丰走过去。

他一把揪住那个矮小少年的头发，骂到：“你他妈的又不听话了是不是？让你哭你就哭！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我今天喝多了，下手可是分不清轻重的我跟你讲！”

他似乎还并没有察觉少年身上的异样。

“兄弟，他有点不对劲，怕不是感染了什么病毒，你最好是离他远一点……”我好心提醒道。虽然感染了什么病毒这种说法太过扯淡，但这种时候我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卢伟奇看了看我，似乎认出了我的相貌。

“啊啊，原来是你小子，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妈的，当着那么多人让我难堪……你们两个！给我围住他！”

他松开手中的少年，然后朝我走过来。

这下麻烦了，我想我就不该跟这些家伙多嘴。

但就在这时，卢伟奇身后的少年突然发出一声短暂的低鸣，紧接着这声低鸣变成了大声的嚎哭。

如同婴儿一般尖锐的啼哭声。

在这无人的街道夜晚，一个少年发出这样的哭声实在太过诡异。

卢伟奇明显被这可怕的哭声吓了一跳，他又转过身去，重新抓住少年的头发，将跪在地上的他扯起来。

“你怎么突然哭的跟你妈s……”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卡在了喉咙边。

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光线并不太好，我也看到了，卢伟奇扯住少年的头发将他提起来的时候，少年跪着的身体并没有跟着起来——而是连着头发，一整块头皮加软塌塌的脸部，如同扯下一张破布一样掀开来。

少年被撕开的脸上，黑色的血管全部被扯断，那些黑色的液体跟着一起涌出来，我无法分辨那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至少接下来发生的事，又重新令我陷入了更深的惊恐之中。

我觉得今晚大概是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

少年被撕开的皮层下，一张新的脸孔露出来，跟他之前的相貌一样，只是没有了那些可怕的黑色血管。他的头发也如同在水中一样，全部都朝上“漂浮”着。

“肚子……饿了……”

他一边淡淡的重复这句话，一边撕开自己表面的一层皮，接着一点一点塞进了自己嘴里。

卢伟奇已经成了一个傻子，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

“我可能是真的喝醉了……”

“不是啊，卢伟奇，这真的是个怪物啊，别愣着了，快跑吧……”一个人出言提醒，能够听得出，他的牙齿在打颤。

“跑不动……我知道我现在很想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动不了……”卢伟奇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也是……”

我也一样……”

剩下两个人也这么说。

确实动不了，感觉腿像被固定住了一样，不，不只是腿，感觉全身都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我现在连低头确认都无法做到。

“可以……动的……快跑……嘻嘻……”那个怪物说出断断续续的词汇。

卢伟奇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脚下，突然发现自己的腿能动了，接着他想也没想，朝着我这边拔腿就跑过来。

他的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头也不回的就往我这边跑。

这条街过去，也就是我身后，就是车来车往的公路了。

这个时候，只有我没有动。

因为我看清楚了，当那个怪物说出让我们快跑之后——卢伟奇他们脚底下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直延伸到街道两边的，不知什么时候横在那里的细长障碍物，如同口香糖一样被拉开，黏在街道的两边，像是极具韧性和弹力的柔软物。

但是只有我注意到了，在淡淡的月光下，那些东西闪耀着如同刀刃般的锋利光芒。

三个人的膝盖以下瞬间被漂亮的切开，还有一个胖子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头刚好也碰到了前面的一些黑色障碍物，接着连脑袋也如同软泥一般，被整齐的削了一半下来。

看不太清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尽情的喷洒，伴随着两人绝望的惨叫声。

那个少年……不对……那个怪物突然动了，他的速度实在太过迅速，几乎一瞬间就来到了卢伟奇前面。

“放过我……求求你……”膝盖以下都被斩断的卢伟奇趴在地上哀嚎。

“不行……都是……食物……”

怪物突然俯下身体，开始疯狂啃食起来。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矮小少年的样子，但是他张开嘴巴的时候，用血盆大口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不出几秒，卢伟奇便被他连衣服带骨头，一点不剩的吞进肚里。

“难吃……”

剩下一个人直接吓的昏了过去。

怪物看了他一眼，接着把视线转向了我这边。

我从刚才开始就不敢动，我怕自己脚底下也有那样的黑色障碍物，如果不利用反光的话，实在很难看清。

他像是瞬移一样，瞬间站在了我前面。

然后开始用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全身上下仔细打量。

“凌小乐……认识？要……找她……”

这算是在问我吗？看他好像并不是直接打算吃掉我的样子。

“对，凌小乐和我是朋友，你也认识她吗？能不能先放了我，我去跟她说你在找她……”

说这话的时候，怪物把他的鼻子凑过来在我身上闻来闻去，我紧张的冷汗都从脸上滴落下来。

他重新看着我，然后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虽然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但总觉得这个怪物的智商好像并不怎么高。

他点了点头。

我向后微微退出一步，发现并没有碰到类似的黑色障碍物。而且刚才卢伟奇那个地方的障碍物似乎也消失了。

我在心中暗喜，又稍微退后了几步，看着怪物盯着我，他并没有说什么，于是我猛的回头，尽情往前面跑去。

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我杀了人。

还对一个女孩做了很不好的事。

刚才其实我还有些自责。

但我现在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逃离这条没有路灯的街道，看到前面车来车往的时候，我觉得像是逃离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深渊一样。

我对着一辆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停在了我前面，但是车门却深陷了进去。

“诶？”

重新确认时，发现我视线内所有的车辆都定住了。就像是时间被暂停了一样。

不过对面的树叶还在飘动，很明显时间并没有暂停。

这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发现，所有的车辆，都有一个部位深陷进去，这些深陷地方已经明显穿透了整辆车，像是炮弹一样将它们穿透了一个大窟窿。

盯着这些窟窿看，发现那里的空气扭曲了。

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隐形变成半透明，接着变成了实体。

那是堆积在这片路段上的，无数的黑色触手，这些触手如同分叉的树枝，将这些车辆全部串在了上面。

而这棵躺在地上生长的黑色大树的树干，是从我的腹部刺出来的。

黑色的眼睛出现在我旁边。

“为什么……要杀我……小乐不是你朋友吗？我去帮你……咳……找她啊……”

血疯狂的涌出喉咙，呼吸困难起来。

他看着我，声音充满孩童般的天真：“凌小乐……不是朋友……是……好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