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

这我从刚刚恢复的听力得悉的,空旷而细碎,突兀地响于晨间。

一片漆黑,睁不开眼皮,黎明时分特有的冰凉空气冲破室内的暖流,搅动起屋中弥漫着的新木材味,拂过肌肤,激的我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没了盛夏时的黏腻,身体摩擦在被子与床褥之间,滑溜溜的独特干爽感令我心生疑虑。

气候异常。

就算是在清晨,仲夏时节的风也不该带着秋天似的凉意。

而且……

昏迷之前的记忆也在此时复苏了,那时我所见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所躺着的床又是怎么回事,更不必说彼时全身的伤痛也已烟消云散。

目前我只知道,这是个刚刚打开窗户的温暖屋子,屋中的家具应该是新打造的橡木制品。

我陷入困惑,想要弄个明白。

一道尖锐的汽笛声袭来。

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撕裂盘旋着的冷空气呼啸而过,伴随着传动连杆的哐当不止与铁轨摩擦碰撞的尖锐动静。

蒸汽火车吗?

这种东西不该早就绝迹了,什么地方还会有它能运行的路线。

真是……怪异。

全身上下拧了拧,试了试有没有起身的可能。

“喔…嗯,活过来了。”

那声音顿了顿“看来我的手艺还没生疏。”

谁在说话?。

虽然是小声的嘟囔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全然不知屋子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听声音像是年轻的男性。更奇怪的是那明明是陌生的语言,我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我试图张开嘴说些什么,可只是徒劳,嗓子不能发出半点声响,但这一番挣扎之下却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只有耀目的白光。

眼睛许久没睁开了,暂时受不了刺激,舒缓了半天才能忍着刺痛眯开条缝。

“不必害怕。”

那男声再度响起,位置似乎比上次近了些。

“别着急,你的身体受伤太重,恢复还要很长时间。”

脑子还不清醒的我不管别人说什么就都信了,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察出不对。

要表达我受伤太重,何必强调“身体”二字。

难不成他知道我昏过去时那段似梦似醒的经历?。

可当时我清楚记得,身边除了那个古怪的家伙外并没有其他人,而这个人的语调与他完全不同。

说白了,就是与我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同。

能看到些什么了。

还不敢直视前方,我的视线从眼下所能见得开始扫视起来。

稍微能瞄到丝制的被子,不像是人工仿制品,触感也像高档的面料。

嗯……还是不对。

看到的东西有些失衡,我的视力大概出了什么差错。

色彩、形状、大小

一一比对,都没有问题。

琢磨片刻,还处在些许迷糊中的我终于捕捉到了那异样感的来源。

实物感。

我见到的东西失去了实感,像雾里看花似的,还带着严重的重影。

这么说……

眨了眨双眼,感受到了清楚的阻力与刺痛。

并非断裂神经的骤痛,而是另一种说不清的异物感。

对光线适应的差不多,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维多利亚风格装潢的大屋,从家具判断应该是作卧室之用,色彩绚丽而厚重,装饰的细腻与精巧亦匠心独具,细枝末节处却又带有些许后古典主义的形迹。单独的一扇大窗打开一半,刚刚的寒流应该就是从这儿涌来。

窗前立着一个年轻男性。

他站在我左侧三米外,是可以带着警戒心交谈又不至于让陌生人受到惊吓的距离。

看来他并不打算伤害我,至少现在不是。

既然如此,我要问他些什么。可喉咙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噜声,而且细腻的不像男性的声线。

我的视线稍微下移,却看到了那根本不属于我的单薄睡衣,以及睡衣下那高高隆起的——

胸部?!

怎、怎——

我的心头一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啊啊…对了,这么说…之前我所见的并不是梦来着。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过离奇,我还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不必惊慌,也不必费力说话,您现在应该还开不了口。”

那男子从衣兜中取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

“把这个戴上。”

熟悉的触感,刹那间世界变得清晰。

我的鼻梁上多了副眼镜,原来是高度近视吗……

虽然我的视力原本就不太好,可也没差到像现在离开眼镜就寸步难行的地步。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很高却但不算瘦削,穿着合体的西装——只是西式的制服,黑色为主,点缀着藏青色的线条,硬领下并没有领带,袖扣系的严严实实。

与衣着同样藏青色的三七分卷发遮住了部分额头,五官…嗯……该说是端正才对,算是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帅气面庞了,可乍看上去并没有亲切感,那略下垂的嘴角和微蹙的眉头会让人隐隐生出此人刻板而固执的第一印象。

看样貌特征,是外国人吗。

“我的名字是伊恩·斯托克,您或许对目前的处境感到困惑,但现在请安心养伤,之后我会一一解释,切勿急躁。”

他的腔调温和而协调,冷静的过分,不知是因为事不关己还是个性如此。

我发不出声音,也只好将信将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

他行至门边,对着外面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走进了一个看样子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端庄可爱,棕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身着维多利亚式的长袖女仆制服,外面套着围裙,而裸′露在外的手腕却是人偶一般的球形关节,仔细一看的话,眼睛似乎也没什么神采。

“这是仿生人形机关艾达,你的日常起居暂时就由她照顾。”

名为艾达的未确认生物面无表情地向我鞠躬行礼。

“大小姐,今后请多关照了。”

大小姐?

毫不顾及我眼中的惊惶之色,斯托克转身就要离开,木头似的脸没有一点变化。

等一下……

给我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解释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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