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神明遗忘之地。
数十年前,错过了归国时机,无奈留在本国国境线之外的,被国家遗忘村民的住所。
虽在西西里大公国境内,却是原圣凡蒂尼人居多,随着不断有西西里大公国人迁移过来,这里才终于形成了村落。
即便形成村落,也还是默默无闻。
甚至到了城镇的收税官经过时,惊讶于这里竟然还存在着村落的地步。
被遗忘的时间,过去数十年...而后此处,成为了西西里大公国与圣凡蒂尼商业往来的枢纽,变成了超越城镇的繁华地段。
[老婆子,又做熏肉了?]
自从数年前尝过一次后,俺家老婆就迷恋上了那个特殊的味道,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在屋外搭的小土屋内熏烤腌肉。
哎呀,一想到数年前还认为是奢侈品的熏肉,现在时常能够吃到,幸福感油然而生。
[小麦怎么样?]
将冒着热气的牛奶炖菜放在桌上,老婆子也坐在桌子上,随手拿过毛线织起了毯子。
[嘛~还是那样,全部卖出去了,我说啊,明年咱家也种点果树怎么样?]
与小麦相比,果树的种植需要耗费多年才能够有收获,和数年后的利润相对,风险到了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的地步...现在的俺家,有了承担起那部分损失的余裕,干啥不试一试赚点大钱。
[老头子你哟,是嫉妒隔壁的那个小姑娘了不成?]
从毛线上抬起头来的老婆子,眯着眼睛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我。
挠挠脸,我无法立刻反驳掉老婆子说法的原因,就在于老婆子确实说对了。
我看向窗户外依旧人来人往的隔壁家。
那家的土地有相当一片建成了木质的仓库,在仓库附近还设立了能够让马儿休息,让商人喝口水的小亭子,仓库门口能够看到隔壁的那对夫妇来来往往,时不时往自己的本子上记点东西,来往的商人也不闲着,能够看到承装这货物的马车在仓库门口一字排开,再承装着另一种货物从仓库内出来。
不可否认,俺们家现在能有这份余裕,多亏了那个小姑娘。
但这也改变不了俺家对那个小姑娘的羡慕。
大胆地进行投资、扩张,用柔软的手腕劝说村里的老顽固们将自家的产品卖给这个小姑娘以赚取更平稳的利润,还有,与邻国商人进行商谈,将这块被神明遗弃之地作为部分商品买卖的中介点。
哎...
怎么想怎么可怕,那个小姑娘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改变数十年都未曾改变的这个村落还有不曾改变的贫困在数年之间改变?
除了金钱的余裕,对俺家而言,还有的改变就是...
[老爹,老妈,我回来了,尤娜说她要在咱家吃饭!]
俺家的小子,在伊莎那个女娃嫁给那个臭小子后失落许久,哎...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俺家小子现在又被尤娜这个女娃迷得神魂颠倒。
[大叔!今天吃什么?]
[...]
数年前刚到这里的尤娜,像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紧紧跟在伊莎女娃的身后,怯懦到我们大人无奈地地步,数年岁月,尤娜...简直成了另一个伊莎的模板。
要说与伊莎那女娃有啥不同...
[尤娜,你又是偷跑出来的吧?过会梅拉来找我可不帮你。]
与伊莎相比,这女娃简直懒到出奇。
每天每天从伊莎那边逃走不说,还竟来我家偷吃。
[PR~我才不怕梅拉那家伙!]
说是如此,尤娜却还是在椅子上缩了缩手脚。
哈...
[今年生意怎么样?]
[嗯...小麦今年会亏损捏...]
尤娜偏偏头,说出让俺皱起眉头的话。
今年的小麦,是大丰收,自然,不光是我们这一处村落是大丰收,正是因为丰收,所以城镇上的价格,与往年相比有大幅度的下滑。
而伊莎那个女娃,直接与我们签订了五年的定价购买合同,这也就意味着,在这种大丰年间,那个女娃反而会因为购入小麦的价格高于市场均价,使得自己受到亏损。
[嘛~伊莎的话,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对尤娜的话,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那个女娃想做的事情,一眼就能够明白,那女娃什么都没想,只是想让我们这些相邻的农家不用年年惆怅小麦的出路,但她自己又怎么样...
前几年,因为其他产地的缺产,有几个农家为了那一年的利润而违反了合同,那女娃虽收了他们聊聊的违约金,不再与他们签署任何的买卖合同,却也损失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这几年,随着迁移过来的移民的增加,这片土地的小麦越来越不值钱,那女娃又承担了多少损失。
[不用担心哟,那可是伊莎。]
从木碗中舀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大快朵颐的尤娜,完全没有说服力。
[伊莎说了,她所在意的并非是小麦、苹果,这一单一种类的利润,而是在这之后的产业链。]
[产业链?那是什么?能吃吗?]
[尤娜我怎么知道,那可是伊莎哟,就算是亚尔那个自负天才的笨蛋也不可能完全懂得伊莎的所思,尤娜我还有大叔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啊呜...]
哎...这女娃的这张嘴巴最像伊莎,无论是能说会道,还是能吃...
[嗯?那是...圣罗日尼的人...吗?]
俺没见过大海对面的圣罗日尼人,但时常听说他们的头发与眼睛都是暗淡到发白的色彩,据说那边的人身份越是高贵,头上顶的头发便越接近银色,但那毕竟是口耳相传的说法。
银发...吗?
看起来是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少年,由一位全身被遮盖起来的妇女拉着手,在隔壁的仓库门前不住探望。
[啊...]
尤娜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却又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吃起了眼前的食物。
嗯?一想到圣罗日尼人发色的问题,尤娜这娃不也是银色头发吗!?
[是你认识的人吧?]
[尤娜才不认识!]
把脸别到别处去的尤娜,面容上升起一丝不安。
[别这样,尤娜,你也看到了,对方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这里人来人往,马车也很多,而她们又不知道怎么接近人满为患的那处仓库。如果那是伊莎的友人,你又没有管她们,害她们在连椅子都没有的地方呆等半天,想想伊莎那女娃的反应。]
尤娜的脸皱的更起劲。
哎...这孩子就只听伊莎的话,还好,她还听伊莎的话。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猛然之间,面容上所有表情都消失,双眸冰冷的尤娜,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让我这老头子的心脏猛然疼痛。
[那个根本不是伊莎的友人,那只是名为友人的灾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我不要,我已经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为什么...]
摇头拒绝的尤娜,像是做了噩梦的小孩一样,捂住双耳,蜷缩全身。
她们与我们虽住在只有数米之隔的地方,却离得十分遥远。
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的,与奇妙的邻居家的距离感,为什么事到如今,又...
[尤娜!?喂,老爹,你做了什么啊!]
[不,我只是...]
在俺与笨蛋儿子为尤娜突然显露出来的软弱束手无措之时,尤娜却又抬起来头来。
[但是,就算是灾厄,也是伊莎的友人...最重要的...]
说道‘最重要’这一词的时候,尤娜这孩子漏出了寂寞的表情。
那是在这里,我从未见到的表情。
[我,出去一下...]
尤娜面前的饭碗里,还剩着冒着热气的炖菜。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贪吃的尤娜剩下食物。
有什么要发生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有了这样的预感。
在尤娜走出去不久,那名妇女,还有看起来迷茫的,紧拉着母亲手的孩子,也一并进到屋里。
老婆子察觉到了尤娜身上的烦闷,将平日里招待贵客的糖水摆在了桌子上。
[谢谢...快,伊凡,向阿姨道谢。]
妇女并未退下衣帽,以温柔的语气催促着孩子。
礼貌地对我家老婆子伸出右手放在胸前,那孩子微微弯腰...
诶?
诶诶?
这个...嗯...这优雅到让房间都失去色彩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在这里,不需要这样繁琐的礼节,只要口头说句谢谢就可以,要记住。]
尤娜语气冷淡,让那孩子瑟缩了一下。
房间内原本温暖的氛围一下子冷冽起来,我和老婆子,以及我的傻蛋儿子傻愣在一边,仿佛这个房间内只有尤娜和那母子三人。
[伊莎她...]
那位母亲小心翼翼的开口。
[如你所见,过得很好,要是你能这样回去,别再打扰伊莎,我们会一直这样,安稳度日。]
[果然,圣罗日尼的事情被你...]
[毕竟伊莎她,很信赖我。笨蛋一样的信赖我!就像笨蛋一样担心你!]
猛然间,那名母亲抬起头来。
[别看我!反正纸包不住火,伊莎早晚会知道,我只是...不想像玛利亚一样,让伊莎讨厌我。]
[谢谢,尤娜。]
[...]
尤娜小鼻子一哼,坐在椅子上,重新吃起了已经凉掉的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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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又犯了不想让一个故事完结的老毛病...啊啊,不想让这个故事完结啊啊啊,本来这话,就该结束的,一不小心...又开了个头,对不起各位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