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银湾摆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臭脸,已有酷暑的兆头却时不时下一场阵雨消遣一番,让行人十分难受。

许诺伸出手往裤兜里掏了掏,十块零五毛,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开始怀念在学校里的日子了。

“至少,白天能在教室里睡觉,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

一贫如洗这样的词用来形容许诺还真的太过抬举他了,除了过世的爷爷留给他的一间破旧小公寓,许诺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短暂的高三还可以一直依靠义务教育和奖学金死撑到毕业,大学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虽说以他的成绩可以接受的学校不少,但与其这样继续蒙混过关许诺觉得还不如直接出去打工要实在些,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可不再金贵了。

可眼看一天天过去,一年下来也只能保持不饿死,现在想想许诺不免有些后悔,真要往象牙塔里奔好歹还能再快活个四年。

“当初怎么就没跟那小子一起去投奔银河呢。”许诺长叹一声。

去年突如其来的大海啸让沿海城市多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孤儿,许诺就是其中一个,更倒霉的是他对于从前什么都不记得了,多半是在水里撞坏了脑子,幸好被一位孤寡老人救了回来。

许诺本来没好意思赖在荀夫子家里不走,可是当时姓甚名谁一毛记不得,待在福利院也是无人找寻,如今他贫瘠的小圈子里也只有方奕和洛银河这两个一起从福利院里出来的朋友还有来往。

银河是大家闺秀,父母都在出游时遭遇海啸中丧生,没过多久就被家人寻回重新捧在手心,方奕和许诺两个臭皮匠就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于是捡回许诺一条小命的荀夫子一时心软便收养了他们,春去秋来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

许诺傻乎乎的死磕在这一亩三分地,方奕则不同,初中就辍学往云川一钻,现在隔三差五还能寄点钱回来救济灾区贫困少年,由不得他不羡慕。

火辣辣的阳光尽情的烘烤着大地,准备在落山之前最后释放一波热浪。不知为何白天的许诺总是提不起一点干劲,像个蔫了的烂茄子磨蹭在去打工的路上。

“不得了,不得了啊!”

晚上会吃什么呢,希望今天胖婶能加两条小油菜,最好再过点油,豆瓣酱裹饭已经快吃的他菊花爆裂,意识模糊的许诺已经开始幻想晚饭。

“小兄弟,你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喷涌出来你知道吗?”

要是有小胖墩吃剩的五花肉就更好了,打工老板家里的土狗不喜欢吃肥肉,老板一定会扔到他碗里的.......

“啧啧,天庭饱满灵气逼人,一看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再给你二十年那还了得!?”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许诺终于松了口气,离开了太阳的照射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他掏了掏耳屎,还是没打算理睬一直围着他打转的神经病。

“站住!你站住!”

许诺叹了口气,无奈的回过头看着那个奇葩,他虽然穷但至少人收拾的还算干净,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大夏天还披着个军大袄的神经病就太不修边幅了点,满头纠结的毛发乌黑油亮,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平时没少挨揍,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大裤衩,露出两条毛腿,典型的叫花子形象。

他看许诺停住了脚步,眼睛一亮,凑过来低声说:“呐,别说我不关照你,老人家我手头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办的漂亮的话拯救世界扬名立万那是指日可待,你有没有兴趣?”

许诺什么也没说,直接掏出了五毛硬币往他脸上一丢,转身就要走。

那叫花子先是一呆,随后生气的追了上去,拉住许诺叫道:“你把爷当什么人了!?爷是贪图那一毛半毛的人吗?”

“那你还我!”

许诺眉毛一挑,也睁大了眼睛。

“没理由啊。”叫花子沉思了片刻,睁大了眼睛上下看了看许诺,耐人寻味伸出手挥了挥,问道:“难道你看不见?”

许诺翻了个白眼,说:“我看见了,你放进大衣口袋里了!”

叫花子仍是充耳不闻,他绕着许诺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渐行渐远,临走前还狐疑的瞥了他一眼,神神叨叨的说:“不可能啊。”

骗子当成这样,那也算丢人了,至少拿本武学秘籍出来镇镇场面也好,许诺暗骂了几句,转进了巷子里。

刚过六点,巷子口的小饭馆就坐满了客人,五大三粗的民工和街坊邻居大爷汇聚一堂,有在搓麻将的,也有喝闷酒的,热闹非凡。

这里就是许诺晚上干活的地方,倒不是说胖婶烧的菜有多好吃,而是在这块拆迁地段还赖着不走的小店也就胖婶一家了。

“怎么才来,快点吃,吃完了赶紧跑菜!”正在打麻将的老板看见许诺,吆喝了一句。

许诺点点头,连忙套上肮脏的工作服端起快餐盒蹲在了正在做作业的小胖边上,估摸着胖婶今天心情还不错,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多了一抹绿意,硬挑了几根菠菜梗扔进去,还添了一勺大排汤,这已经让流着哈喇子的许诺很是满意了。

胖婶一家和许诺的关系不错,平日里小胖的功课有难题用不着请家庭教师,许诺一人就能说的头头是道,外加附近的流氓和这小子也算熟识,从不找麻烦还经常捧场。

总的来说许诺的工作态度是让胖婶很满意的,吃的虽然不少但一个人顶三个人用,久而久之倒是把他当成自家后生看待了。

对许诺来说,工资日结还管饭的老板虽然抠门但总比外面千方百计拖欠一肚子坏水的黑商要好太多了。

这还不算最忙的时候,工人们最多点个快餐一瓶啤酒唠嗑,街坊们大多是过来乘凉的,店里主要经营的还是后半夜的夜宵生意,辛苦活儿,但价格翻了一倍。

胖婶得了空,放下了铲子擦了一把汗,一掌拍在许诺背后说:“臭小子,不会是出去当牛郎了吧?”

许诺塞了一嘴的米饭顿时喷到了小胖的练字本上,惹得小胖一阵大呼小叫,恶狠狠的看着许诺。

“哪能啊?”

许诺哼了一声,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倒不是没想过,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骨虽然还算结实,可惜一米七五的身材再加上只能算清秀的脸蛋到处透着穷酸,当然比不得方奕讨人喜欢,扔到人堆里就真的再也找不着了。

胖婶呸了一声,低声说:“臭不要脸的还狡辩,那边有个狐狸精在附近打听了半天,点名要找你,已经坐那儿很长时间了,你看你看,人家盯着你瞧呢!”

说完看指了指屋子里头,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坐在暗处。

要说许诺认识对方也认识许诺的女人,他敢拍胸脯说不超过一只手,同一个福利院里爬出来的洛银河是一个,苦口婆心劝他上大学的高中班主任是另一个,最后一个是正在鄙视他的胖婶,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这小子光是一年四季不变的白体恤加牛仔裤就能让学校里大部分的水灵同学敬而远之,出了校园那就更不可能了。

简单地说,就是许诺没见过里面坐的女人。

匆匆一瞥许诺便摇了摇头,纳闷道:“我不认识她!”

胖婶冷哼了一声,说:“我管你认不认识,你快去让她点菜,不然就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胖婶心目中的狐狸精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小小年纪已经含苞欲放的洛银河在她口中也只能当得祸水二字,也只有在老板看着电视机里的全民偶像流口水时胖婶才会及时的吐出一句“狐狸精”。

当许诺走到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个戴着墨镜的女人的确有此殊荣,就他个人看来丝毫不比老板的偶像大明星差多少,按照方奕的话说就是脸盘正,水蛇腰,前凸后翘天生妲己。

那女人摘下墨镜,杏眼上下打量一下许诺,问道:“你就是许诺?”

许诺点点头,不明所以。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她点菜的时候,“狐狸精”微微一笑,说:“坐。”

许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打了个饱嗝,坐在了她旁边,既然对方像看待国宝一样饶有兴致的看个不停,那许诺当然也不会客气,眼神同样在她身上不停游走。

只有这时候许诺才会感慨夏天的美好,女人穿着休闲慵懒,画着淡妆的脸十分年轻,热裤下的美腿圆润,也难怪正在搓麻将的老板频频瞩目,八分,尚有上升空间,许诺厚颜无耻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要是她别用看到珍稀动物的眼神看自己就更好了。

“我认识你吗?”

女人笑容诡异的摇摇头,说:“我认识你就行了。”

没等许诺接话,她又说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上来就谈人生?

许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是木讷的答道:“还凑合。”

“那么,假如我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或者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原本的样子......”

她俯过身子,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凑到许诺耳边继续说:“别再骗自己了,难道,你真的看不到吗?”

两人间的距离几乎可以无视,在旁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但是许诺没工夫享受这有生以来最香艳的场景,他的脑中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神叨叨的乞丐,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又是一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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