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正下着雨,我在这里唱着没有听众的歌曲。”

  “即使是你,也仅是在此驻足片刻而已。”

  “喔喔,一个人的旅行,不知作何心情……”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风吹乱了雨,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仿佛彻骨的冰冷,让她的身子也微微颤抖。

  好冷,下着雨的秋天,好冷……

  耳边是流浪诗人的弹唱,当人在孤独的时候,所听到的每一句歌词,似乎都是寂寞的。

  “啪嗒,啪嗒。”是路人踩过水坑的声音。

  “咔嗒……”是树枝被风折断的声响。

  “呲啦——”是流浪诗人琴弦断裂的哀鸣。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嘈杂的人声,让人根本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只记得醒来后,狂奔着逃离了那里。

  但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其实并不存在的嘲笑声。

  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光明……

  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她,水稚诗,盲少女。

  若是天生就失明,或许还不会有那么的失落。

  但如果是一个曾经能够看到那五彩斑斓的美丽世界的人呢?

  这无异于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巨大的反差,让青涩的少女根本无法接受。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怯怯地躲在这里,藏着自己的脑袋,不让别人看到自己那双无神的眼睛。

  这里是屋檐,还是洞穴,又或者只是一个半塌了的窝棚?

  她想知道,但却无从得知——她只能听,而无法看。

  不远处的流浪诗人似乎放下了断裂的琴,把清脆的雨声当作和音,用那有些嘶哑的嗓音悠悠地唱了起来。

  “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黑暗的那么纯粹。”

  “眼前的漆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击碎。”

  “心中不甘,想逃离黑暗,因为它如此,让人不安……”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更大了几分。

  “啪嗒啪嗒。”每一滴,都像是要击穿大地。

  车轮驶过的声音、乳胶雨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蒸汽机的噪音、小贩的叫卖声……

  交织在一起。

  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以往时,走在大街上,根本分不清这些声音到底都在喊些什么,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跑出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掏出口袋里的怀表,除了听见秒针转动‘咔嚓咔嚓’的声响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很显然,她不能只听秒针的转动,就判断出现在什么时候。

  肚子很饿,身体也很虚弱。

  她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该前往何方。

  水稚诗甚至不知道逃出来是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那里而已。

  但是潮湿的雨水和冰冷的空气,却让她畏惧了外面的世界,现在的她,迫切地想要回家,回到那冷硬的古堡。

  但好歹,那里有壁炉,也有能够帮到自己的管家。

  “咕唔……”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养尊处优的水稚诗,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这样的声音。

  “喂,小姑娘,饿了吧?”身边传来了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

  听起来像是刚才唱歌的流浪诗人。

  “……”水稚诗警惕地缩了缩身子,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给,不介意的话,吃这个吧。”一只粗糙的大手,将一块又冷又硬的方块状物体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面包,缓缓地靠近了自己的鼻前嗅了嗅。

  有一股淡淡的麦香味。

  是面包。

  当然,是那种最粗糙的面包,只有城市中比较贫穷的人才会去吃,但就算是这样的面包,也是无数穷困潦倒的人心中的救命稻草。

  水稚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她小小地咬下一口,但却没咬到面包,而是咬到了空气。

  她只能不那么优雅地将面包贴着自己的嘴唇,然后轻轻咬了下去。

  很硬,也很难咀嚼。

  但它好歹是食物。

  流浪诗人的声音没有再传来了。

  他是离开了,还是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不知道,未知的总是让人恐惧又不安。

  即使他帮助了自己,不能看到他的模样,也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从今以后,难道真的就看不见了吗?

  两行清泪缓缓地流淌,流过了细嫩的小脸,落在了地上,混在那雨水之中。

  雨声,遮掩了她的啜泣声。

  她尽量埋低了脑袋,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副丢人的模样。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了她的小脸,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滴。

  是流浪诗人吗?

  她感到有些害羞,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还没有人对自己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但很快,她又察觉到,手的主人,并不是他。

  因为手指很纤细也很柔软,手掌很柔嫩,似乎应该是女孩子的手。

  “大小姐,终于找到你啦。”声音澄澈而不阿谀,带着些许的兴奋但还算沉稳。

  但是……水稚诗好像不记得自己家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女仆了。

  如果是她的贴身女仆,应该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吧?

  “你是……”

  “我是大小姐新的贴身女仆哦,呐呐,大小姐,别在这儿了,屋檐漏水呢。”

  难怪会有雨点落在她的身上,原来不只是因为风。

  “嗯……”离家出走?在此刻,还是回家更好……

  本来就不叛逆的她,在此刻更是没有了离家时的冲动,所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姆——大小姐,你在吃的面包,是谁给你的?”

  “一个……男人。”

  “还是别吃了吧,别人给的食物不干净呢。”

  “……嗯。”水稚诗点了点头,但却还是没将面包丢在地上。

  她怕那个流浪诗人还在附近,就这样丢下了他的好意,会让对方失望和伤心。

  ——即使是在自己那么难过的时候,她仍旧是如此的温柔善良……

  “大小姐,我扶着你走吧?”

  “嗯……”

  水稚诗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的,因为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走起路来完全是摇摇晃晃的,而且还不辨方向。

  或许……完全是靠着一股气吧。

  “大小姐,你身上衣服都破了,还有摔伤的淤青,疼吗?”

  “还好……”

  “唔,得赶紧回去才行。”

  雨没有落在水稚诗的身上,只是在她的头顶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

  显然是身边的女仆将伞罩在了她的身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面对自己不熟悉的女仆,水稚诗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你叫……什么名字?”水稚诗轻轻地问道。

  在这大雨中,这么轻的声音,估计得耳朵贴在她的嘴前才能听得清吧。

  身边的女仆显然没这么做,但她显然听清楚了。

  她的声线还很稚嫩,应该和水稚诗差不多的年岁吧——十五或者十六。

  “大小姐,我叫茶离,茶离·莉莉丝。”

  “……我之前的贴身女仆,她……怎么样了?”

  没看好水稚诗,让失明的她跑了出来,这在家族中,那可是大罪。

  “唔姆,她没事儿,夫人为她求了情,现在调到厨房洗碗去了。”

  “那就好。”水稚诗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照顾她起居很多年的贴身女仆,虽然对方对她总是诚惶诚恐的,二人一直都没有成为朋友,但终究还是有着一份感情在的。

  “大小姐……”

  “嗯?”

  “唔……算了。”

  “怎么了?”

  “没什么啦……只是,您知道为什么……您能这么轻松地离开城堡吗?”

  “唔……?”

  “嘛,没什么、没什么。”她讪讪地笑了起来,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似的。

  水稚诗微微偏了偏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或许她的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家里的仆从们,怎么会害她这个大小姐呢……?

  喧闹声渐渐淡去了。

  水稚诗听不见,但也知道自己应该已经进入了贵族区。

  而她的父亲,就是这里最大的贵族——海王侯。

  贵族区有些死气沉沉的,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有一些认得她,向她打招呼的人,也都是尽量细声细语的。

  她突然有些怀念平民区那里商贩们高声的吆喝、流浪诗人不羁的弹唱以及那马车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了。

  在这里,或许只能听到蒸汽机的声响吧。

  失明了的水稚诗,看不见光,也看不见这四周事物的轮廓,更无法看见这世间的色彩。

  她只能——

  听。

  或许……声音中也会有事物的‘色彩’吧。

  “大小姐好——!”两旁传来了恭敬的声音。

  这应该是城堡的护卫们。

  再往里走,不断地有人向她打着招呼。

  而水稚诗只是很勉强地回应,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站在具体的哪个方向,她想,自己回应时肯定有回错了方向,或许对着一团空气点了点头。

  因为她听见角落里,传来了压低了的笑声。

  是在嘲笑她吗?

  嘲笑她这个失明了的大小姐……?

  “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可以擅自一个人就跑出去呢!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父亲。”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不要担心,父亲会为你找最好的医生,肯定能将你的病看好的。”

  “唔……”

  “怎么,父亲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小诗,你父亲可是为了特意托关系联系了曾为国王看过病的医生,他会坐最快的空艇过来的。”

  “嗯……”水稚诗的心中燃起了些许的希望,“谢谢……父亲。”

  “好了,我的乖女儿,之后可别再乱跑了,茶离,你带小诗去沐浴更衣吧。”

  “是,老爷,对了,咳嗯,我的奖励呢?”

  “敢主动和我要奖励的女仆,你还是第一个,哈哈,拿去吧,我可绝不会食言!”

  “谢谢老爷!”

  “走吧,大小姐,我们去浴室吧~”茶离轻轻地推了推水稚诗的后背,带着笑意说道。

  “嗯……我父亲给你的,是什么?”

  “洗完澡再告诉你哟~”

  “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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