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渐移,乌雀喑哑,朦胧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五更。从鼻息上可以清楚地判断出,身旁与我同样合衣而卧,并且双手规规矩矩的按在大腿之上的公子并没有睡着...

同样察觉到了我的醒转,他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俏姑娘若是不惯这样,那么在下下去道桌子那边就是,不必一定勉强如此。”

微微的叹了口气,心底却在腹诽着:老子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反正想当年,前有某某,后有霓裳姊,男的女的我都睡过...额,这话怎么好像有点儿变扭?

且按下这等暗地里的胡言乱语不表,一声叹罢,我一面仍旧看着那纱帐顶,一面轻声开口道:“奴家倒是没有什么不惯的,只是见公子这般的辗转难眠,有些担忧罢了!”

“扰姑娘挂怀了,是在下之过...”

“非是公子之过,只可是公子不管如何为这件事情耗费心神,明日与那沈越的比试终究势在必行...这件事情也终究是要有个结果...令妹将来之事,都系在这一场比试之上,奴家只是希望公子能够养精蓄锐,慎重对待这一战。”

听得我终于提及了那个让他牵挂却又矛盾的人儿,他愣了半晌,却是忽的问我道:“俏姑娘...今日你也见到了小翎儿,你觉得她,在这红叶山庄过得好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公子该当问的是她,而不是奴家...”

这话说罢了我就有些后悔,他自觉对妹妹有所亏欠,这样的问题,他又怎么能问得出口?

而他却是顿了顿,跟着恍然道:“她...俏姑娘你也听到,小翎儿唤他作...在下想,也许,她在这里,也过得...”

“她会那样唤那人,是因为她真正的大哥,并不在她的身边,而是远在海角,浪迹天涯。”听出他话里有些不好的苗头,我当即耐不住性子的将他的话头打断。

又是片刻的默然,他方才道:“说的也是...”

再之后两人便就没有再多的言语,知道我数着他的鼻息,发觉他不知是因为终究撑不住了劳累,还是终究下定了决心,总算是睡着了。这方才有些放心下来,却又免不了的惦念他明日的胜负,神思辗转间的再又听得他在梦中喃喃的唤道:“小翎儿...”

唉,终究还是放不下的牵挂...

念及于此,心底自有些触动,毕竟之于我而言,也有着类似的惦念...只是我有所念人,所隔之地,却非是区区的一座山庄,亦不是远远他乡;而是一道门关,两界阴阳...

想着想着不觉有些痴,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再又睡去...

疑液过喉...咳,咳,一夜过后...

再醒来时便已是天明,一路在仍旧有些瑟瑟发抖,心有余悸的仆从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用罢了早饭,再接着就再有人过来请示道:“我家少主已备下了兰汤与新衣,请萧公子沐浴更衣,而后少主传话,说在昨日的演武场相候公子。”

比剑之前沐浴更衣,有的甚至还要斋戒数日,这倒也算是江湖里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只可惜我当年干的那行买卖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也没啥闲工夫整这些麻烦事儿。萧敬天听了也是淡淡一笑道:“不曾想,沈少白还真的是个讲究人!”

哦,对了,估计当年他单人一剑杀上这落枫山的时候,也应该没有这般的隆重折腾过罢?

果不其然,就听他再又挥挥手道:“只可惜在下行事向来粗鄙惯了,最怕的便是麻烦!既然约在了昨日那校场,在下这便前去就是了!”

这一次来通报的人似是比之前的那一位胆子大了些,却依然不敢反驳他的吩咐,只是躬身行了个礼,随即退了下去。

眼见那仆从一溜烟的消失在门外,我在一旁方才含笑打趣道:“旁人的好意,公子怎么却拒绝了?奴家可还想着服侍公子沐浴熏香呢。”

他也是一笑道:“姑娘有此一说,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缘,在下倒是有些后悔了,要不然再把方才那人唤回来罢?”

他这一笑再让我有些安了安心,毕竟能笑得出来,就是好事!而且此刻他的神情看来依旧有些疲倦,眼神里的光却是坚定的,至少不再像是昨日那样的低落!想来他已经想好了该要怎样面对那个冰雪一般的人儿罢!

“早就跑得远了,怕是公子施展轻功也未必能追的上!”我笑着这般接口道,随即也便不了了之,我随在他的身旁,就如同昨日方才进庄时一样,一路的穿堂过室,历经廊道,终究又转到了昨日的那演武场。

但见着场上人影几重,那青面阴沉的青木堂副堂主魏彬自然在列;而沈越则是穿着一身簇新的枫红色衣衫,手执长剑,独自一人在场中央的一侧默立,看上去像是恭候多时了。

毕竟之于他而言,这一战是为了一血往日之耻,他自然是会慎重对待,充分准备,也自然会是全力以赴!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却在于,另外两个也许也应该到场的人却不见踪影,其中之一便是那位萧家大小姐萧天翎,然而考虑到她那副病弱如许的身子骨儿,没来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是另外一人至今不曾露面,却是有些奇怪了!这人便是红叶山庄的正牌主人,沈家老家主,沈少白之父,沈穆。

今日一战关乎的可是他沈家的名声,毕竟若是落败,不仅往日的屈辱更添一筹;原本都已经娶上门的儿媳妇再多出变故,那更是颜面扫地;对帝王谷方面,恐怕也没办法交差!如此重要的场合,他却没来?难道是真的闭关已久,真的不问半点俗务了?

微微的向我点了点头,而后将我留在了场边,蓝衣公子径直也走到了场中央,与那位提剑而立的沈家少主相向而立。

“劳阁下久侯了!”

“不久,沈某原以为萧公子还要沐浴更衣,原本预计要等的比眼下还要长久。”

“在下浪迹江湖,野惯了,受不得麻烦。”

“哦,只可是,这乃老祖宗传下,比剑的规矩...萧兄这般,不知是蔑视老祖宗,还是蔑视沈某呢?亦或者是萧兄对这手中剑,并不心诚?”

“诚与不诚,心底自知,却不是守着这等的规矩便是对剑心诚!”

“如此,沈某受教了!”话虽如此,他眼中的光却是有些愤恨,有些恼怒的,哪里有半点虚心受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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