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件事的开始。

五年前,我母亲的死改变了我——或许每一个真正熟悉我的人都是这么认为,但我觉得我没有改变。

我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面晃动的液体最后一次反射出酒吧里迷醉的灯光和各种如同鬼怪般寻求着欢乐的男男女女,然后将这现实般的幻象一饮而尽。

无比真实的现实,与之对应的是无比真实的自我。

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人朝我这边走来,白色的长发在后面束成一个短小的辫子,因为这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该来的地方。”我对他说道。

他瞥了我一眼,也认出了我,然后坐在了我旁边。

“需要我给你点份牛奶吗?”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他十分端正的坐着,似乎完全不觉得我在嘲讽他。

“看来你这孩子跟你姐姐说什么回家了完全是骗人的,不过放心,我不会对她说的。”

“就算你说我是小孩,但你也不是成年人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冷冷的哼了一声。

现在的小孩实在是很好笑。

我假装看了看周围,又轻蔑地说道:“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吗?没有带什么小女友?难得你把发型搞的这么潮,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是cosplay来着。”

他有些悠闲的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四处打量着酒吧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一对正在接吻的男女身上。

“要说女朋友什么的,你不是也没有带吗?”

“你会希望我把你姐姐带到这种地方来?”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空间的嘛,总得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人显现出真正的自我,不然一直呆在戴面具的世界中也太无聊了。”

看着我有些惊讶的反应,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放心,你在这种地方的事,我也不会对姐姐说的,现在是你我都摘下面具的时间,我不再是那个假装听话的弟弟,而你也不是真如外表般正直的男友。”

我再次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难以抑制住自己的笑意:“看来你一点都不懂你姐姐啊——我完全不介意你告诉小乐这事儿,明白吗?小屁孩。”

“是吗?”他拿过酒瓶,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像是很失望一样的说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是刚磕药了吧?”

片刻的沉默后,我猛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他瘦小的身体我几乎不到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很难想象这种小孩是哪里的勇气不停的用那种得意的口气跟我说话。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和你姐姐明天就会去医院看你,不过那时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在他耳边小声的威胁道。

“嘿,嘿,看看你,我都说了现在是摘下面具的时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磕药很了不起吗?你很看不起现在的小孩哦!”

周围渐渐有一些目光聚集过来,这里本就是一个鱼龙混杂遍布着人渣的地方,我并不介意其它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放开他的衣领,接着死死的瞪着他。

“我老早就闻到那玩意儿的味道了。”他慌忙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说道。

“你能不能别装了,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味道。”我不耐烦的对他说道。

“啊,那可能是刚好我能闻到的原因吧,你别介意。”

看到他这样圆谎,我实在不好意思拆穿,这小子肯定是刚才偷偷看到了,然后现在就在我面前装什么社会架子,在美国就有这种智障孩子,现在看来任何国家都一样。

“那种东西是什么感觉?”他又接着问。

“怎么?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呢。”

“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别对这种东西好奇,我可不想多一条教唆小孩吸毒的罪名。”

“只是会产生幻觉而已吗?”他完全无视我说的话,接着问道。

“我劝你最好立马结束这个话题。”我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起来。

“若只是致幻这种效果的话,还真是无聊诶,毕竟让自己的精神产生幻觉这种事只是我的生理功能之一而已。”

他对我说着有些另我无法理解的话,一种怪异的感觉从我喉咙里升起,本以为是药效,但是我却因此说不出话了,整个人有些晃动起来,叫李小明的这个家伙在我的眼前分割成重叠的幻影。

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他接着发表他奇怪的言论:“你们人类还真是可怜啊,就连虚幻的东西也得借助药品,现在你究竟还分得清什么是现实吗?你要我把……交给你这种人?很遗憾,你还配不上我们,各方面都是,你甚至无法理解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如果我说你现在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你大概就真的会相信我,因为你平凡的眼睛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不过最让我不爽的是——连……在你们的世界呆久了之后,她以为她也跟你们一样了,这就是……会喜欢上你这种人的原因,她活在一个谎言里,不是你的,而是她自己的谎言。”

我已经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其中有一些词甚至完全模糊,像是无法作为讯号传到我的大脑一样。

他紧盯着我的瞳孔里闪动妖异的红光。

“——而我是来帮她打破这个谎言的!这就是我的使命!”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都化为了无数密集的尖刺朝我的脸刺来,强烈的恐惧感从我的喉咙里升起,仿佛要与这怪异的尖刺在我的面前对接一样……

就在一瞬间,我猛的清醒过来。

“小老弟,没事吧?”旁边一个陌生的大叔对我说道。

我看了看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如我想象般全是孔洞,只有冷汗。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凌小乐的表弟的身影。

原来是梦吗……我长叹一口气。为什么我会突然做这么怪异的梦呢,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吧。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了一件事。

于是我回头拦住叫醒我的人,那人转过头来,有些饱经风霜的眼神,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还算和蔼的大叔,但我知道他真正愤怒时可怕而扭曲的表情。

“小老弟,怎么了吗?”

他再次开口。

已经过去五年了,但这熟悉的声音对我来说依旧如同昨日。

我在衣柜中听着这人令人作呕的话语,然后在黑暗中感受着我的母亲死在他手上。

如果说那个死在监狱的懦夫间接害死了她,那么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直接毁掉我生活的刽子手。

呵呵,把罪名推给了别人,然后依旧在这种地方大摇大摆吗?那件事之后,我曾经远远的见过他一次,他也看见了我,但他大概是无法察觉一个小男孩恨意的眼神吧,那时的我也确实没有能力对他做些什么。

不过现在不同了。

我握紧口袋中的折刀。

“能够请您跟我来一下吗,我有件事需要您的帮忙。”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我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似乎是意外于我的礼貌,那人直接就答应并且跟在了我后面。

我朝着酒吧后门一个通常无人的小巷走过去。

之后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至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如同一个在童年时期参演过的褪色的话剧,我站在舞台上,前一秒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演员,看着坐满的观众,紧张的两条腿打颤,上台前妈妈一直在鼓励我,然后随着话剧的故事发展,我不知不觉就入戏了。

那把折刀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我用它刺穿过别人的手掌,划瞎过别人的眼睛,但唯独没有用它捅进别人的喉咙。

所以我突然把这把刀刺进那柔软温润的部位时,因为力道和角度的不准,那人开始剧烈的反抗起来。

明明整个刀身都已经陷入进去,但人却依旧有很大的力气,他抓住我的衣服开始疯狂撕扯,那人的目光已经不如之前那样镇定,而是如同完全失焦一样,只被单纯求生的欲望所控制。

狰狞而又可怕,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对我来说,也是除了母亲和小乐之外,所有人的样子。

不过我已经不会再惧怕了。

随着我重新施压,这次仿佛连折刀的刀柄都镶入一点到这可怖的伤口之中,红色的粘稠物不断汩汩涌出来。随着我在他的伤口中调整折刀的角度,终于像是刺中了位置一般,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变成了喷泉。

他挣扎的力度也在这时逐渐变小,最后完全不动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至少我在此刻并没有察觉到现实与梦境,生活与话剧的区别。

我觉得我为母亲报了仇,而这个人渣也是罪有应得。

这样想着,我还带着不知是喝酒还是吸毒的眩晕感,从地上这具睁着双眼的尸体喉咙里抽出折刀,迅速的沿着小路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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