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议院门前,塞万眉头紧皱,嘴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了一条线。他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仿佛这样做可以让他的心稍稍安顿下来。

他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现在这扇门后,主教亚尔维斯正在召集祭司,共同对昨日的突发事件进行判决处理。而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正是在等待教会对本次事件下达最终裁决。

昨日,侍女特蕾莎——自己的青梅竹马,因持凶器刺伤了圣女大人而被教会逮捕。

如果只是他人口耳相传的流言,塞万自然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在他心目中,特蕾莎一定是无辜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害他人的事情。

而讽刺的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则恰好亲眼目睹了那一切:少女拿着一把黑色的剪刀,刺穿了圣女大人的手掌。从那一刻起,冰冷的现实已然将他心目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形象毁的一干二净。

但即使如此,塞万对特蕾莎依然没有产生任何仇恨或偏见。他在心里依然下意识地为少女开脱: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特蕾莎一定是太冲动了,太感情用事了。她不是那种行事极端的女孩……

虽然开脱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但塞万心里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法律铁面无私,做了就是做了,无可推卸。少女刺伤圣女大人已成事实,那么等待着她的,必将是极其严厉的刑罚。

妄图刺杀教会高层人员,而且还是神明的使徒,判处火刑,绝不为过。而眼睁睁地看着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孩被送上火刑架,塞万绝对做不到。

而这,便是他站在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他要向主教冕下求情,求他从轻处罚特蕾莎。他还要向圣女大人求情,乞求她能够原谅少女的一时冲动。他深知少女犯下的罪行绝不会被轻易原谅,但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即使搭上自己的一切,他也要奋力一搏。

沉重的钟声从远处的高塔上传来,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忽然,屋门被缓缓推开,主教亚尔维斯从屋内走出,来到了塞万面前。

[主教冕下!]塞万见了,连忙迎了上去。他面向亚尔维斯,当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教冕下,在下愿以骑士的名义向您担保,特蕾莎她绝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她刺伤圣女大人的事实无可置疑,但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在下身为特蕾莎的儿时伙伴,又身为圣女大人的近卫,此事也有我的失职。所以,看在菲拉大人的面子上,还望主教冕下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倘若定要论罪惩处,在下甘愿替她背负一半罪孽!还请主教冕下您开恩!]

塞万没有说笑,他是认真的。按照帝国法律,只要经过司法部门同意,个人犯下的罪行可以由多个人进行分摊,邢罚也会均分给参与分摊的每一个人。比如一个人的死刑可以分摊为多个人的断足或是断臂。

他早已做好了,用自己的手**换少女性命的觉悟。

[先起来吧……]亚尔维斯看着跪在地上的塞万,叹了口气。[放心吧,那女孩不会有事。]

[真的?]闻言,塞万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起初,按照帝国法律,那女孩的罪行足以被判处火刑,众议员也一致同意如此判决。]亚尔维斯顿了顿,随后语气一转:[但是,出乎意料,圣女殿下却在庭上极力为那侍女求情,声称这些都是误会,她自己已经原谅了那侍女的罪行,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于是最后,我们不得不改判。]

[唉?圣女大人?]塞万没想到,作为被害人的她,竟会主动为特蕾莎求情。

[对,正是圣女殿下。她太善良了,一听到自己近卫的青梅竹马被判处火刑,立刻就坐不住了啊……]亚尔维斯赞赏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所以,要谢就去感谢圣女殿下吧。她如此做,大概是顾及到了你的心情,毕竟那女孩和你从小一起长大。]

[啊……]

这下,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塞万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对特蕾莎能免于刑罚的庆幸,以及对圣女大人的感激,在他心中汇聚成两股暖流。

[敢问圣女大人伤势怎样?]

[多亏菲拉大人庇佑,加上就医及时,止住了流血。现在伤口已经上药包扎完全,不必担心。]

[是吗……太好了……]

[不过,虽说看在圣女殿下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但杀人未遂的惩罚是避免不了的。从今天起,那女孩将会被罢免职务,逐出教堂永不录用。你既然与她是总角之交,那就由你速速将她送回家乡吧。]主教用手支撑着权杖,慢慢背过身去。权杖底部与地面相碰,发出“咚”地一声。[我已命狱卒放她出狱,现在大概在房间里收拾家当。你先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是!谢主教冕下!]心怀感激地,塞万起身,向他的背影鞠躬致谢。

“要赶紧,去找特蕾莎……”

他匆匆与亚尔维斯道别,转身向特蕾莎的住所跑去。

……

侍女们的住处位于教堂偏西的一个侧楼内,与塞万的居所一样,按照一人一屋的制度分配房间。因为教堂几乎是对外全面开放,塞万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阻拦,顺利来到了少女的住所门前。

塞万现在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特蕾莎,也猜不出特蕾莎会如何面对自己。

或许,她会像小时候一样,扑到自己怀里痛哭一场,也或许会气急败坏地对自己一通打骂,也或许会像个犯错的孩子,沉默地坐在床边,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但无论如何,先让她从这次事件中走出来才是第一位的。自己要帮她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回到两人的家乡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之后等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再试着询问来龙去脉也不迟。

这便是他,作为青梅竹马所能尽的最后的力量。而之后的路,恐怕就要少女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呼……]

深吸一口气,塞万走上前,轻轻地将门叩响。

[特蕾莎?在吗?]

[……]

无人应答。

[特蕾莎?我是塞万,你在里面吗?]

塞万再度用力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那木门竟因他的敲击渐渐打开了一条缝。

门是开着的。

[特蕾莎?我进去了哦。]

塞万慢慢推开门,向屋内望去……

[!]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视野中的一切,令心脏几乎停跳。塞万不由得眼前一黑,失神愣在了原地。

[特蕾……莎?……]

他看到了:昏暗的房间,高垂在横梁上的绳索,侧倒在地上的椅子——

以及那双,悬在半空中的,细脂如玉的双脚。

[不……不不不不要!!……]

任内心如何乞求、哀嚎,也无法改变沉重的现实——

少女那璀璨的双眸,再也无法睁开的现实。

[特蕾莎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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