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个没趣的老爷爷。

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一周一次，到相邻的大城镇里购买在乡下村庄里买不到的生活品，规律到让人皱眉的生活。

好不容易有外来者来到这处偏僻的村庄居住，却是一个没什么特色的老头，任谁都会感到无趣。

我的父亲总是嘲笑那位老人。

[耕地这种小事，五岁的孩子都会，那家伙却一窍不通，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的母亲对那位老人保持着欣赏的态度。

[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衣领上也没有污渍，走路的时候腰板笔直，也很懂得礼貌，大概以前是那位大户人家的侍从吧。]

至于我嘛...

[喂，老头子，今天有么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老爷爷本身是无趣的存在，但内含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

不只是我，周围同龄的孩子们，也时常会来到这个老爷爷这里，带着有趣的故事离开。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老爷子...]

费力挖走泥土中石块的老爷爷，疲惫地直挺起腰来。

[你是老糊涂了吗？头发白成这样，已经是个合格的老爷子啦！]

还做出只有老头才会做的动作。

[啧...]

这已经，再怎么咋舌也还是老头子啦~

[有故事吗？]

我坐在土墩上，仰视着满头大汗的老爷爷，没半点想要帮忙的意思。

老爸说过，这家伙要好好操练一下，才能从这偏僻的乡村活下去。

[想听什么的？]

是呢...

魔王与勇者的故事。

单身大贤者的故事。

被囚禁在高塔之上的公主的故事。

爱恶作剧的神明大人的故事。

许多许多，多到比天上繁星还要多的故事，填充着我对这个小村落外界的渴望。

还想知道更多，还需要有更多的故事来填充这份渴望。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老爷爷。]

来自这个小村庄之外的，爷爷的故事，也一定是，能够填塞我好奇心的好故事。

老爷爷的手停顿住，哑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这是需要这么吃惊的事情吗？

村里其他的老爷爷总是在喝酒之后吹嘘着自己年轻的所作所为，我还以为这位老爷爷也会一样。

慢悠悠地，老爷爷又一次挥起了锄头，那是会被三岁小孩嘲笑的扒地动作。

[我的...故事...吗？嘛，告诉你也么关系吧，只是，要帮我保密。]

对我闭起一只眼睛，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的老爷爷，让我内心一动。

那是在看到青梅竹马的笑容时才会发出的波动。

真是可怕的笑容，这个老爷爷就是用这个秘方让隔壁的大妈给老爷爷比他人多一倍的肉类的吧。

明明是同样的铜币，拿到的却是不一样量的肉类，我听我家老爹抱怨过很多次。

[我...曾经是个王子来着...]

噗——

我喷出了嘴巴里不多的唾液。

[好脏啊，你小子。]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呢！]

我左右看看四周，以确认有没有其他人听到老爷爷的那番荒唐言论。

[啊哈哈，这么难以相信？我也算是蛮有名的皇子，无论是生前的美名，还是死时的恶名。]

老爷爷豪爽的笑容，是因为...知道我不会相信他的话语，而放松下来的笑容。

平日里，面对我们这些孩子也好，面对大人们也好，老爷爷都紧绷着一张虚假的笑容，现在，那层笑容在我面前褪去。

难道说...是真的？

不不不，不可能，王子之类远在天边的东西怎么会坠落到这样的泥土中来。

[死...是怎么回事？]

总觉着周围的空气冷了一些，好，好恐怖。

现在的老爷爷，是有影子的吧？

嗯，有着影子，是活着的人。

[我...已经‘死去’了，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我只是残存在这世间最后的留念，只是幽灵而已。]

[骗人！]

[真的...我，过去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事，也因此付出了无法弥补的代价，那个代价就是我的‘死亡’...失去了国家，失去了家族，失去了曾经的名讳，现在的我，是不该留在尘世之间的幽灵。]

老爷爷的视线飘向远方，似笑实悲的笑容好孤单。

我从土墩上站起，往‘幽灵’的肚子上锤了一拳。

[好痛，你小子做什么啊？]

[还活着。]

作为老年人而言结实的肌肉，这不是比他年龄所显示的还要有活力吗？

[已经死了，与死了无异...]

[就算那样，也还活着啊！]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自己死了更好的表情！

这表情太悲伤，太悲伤了啊！

[从头告诉我，你的故事！]

让我来证明，你是活着的。

于是我知道了，老爷爷的故事...遇到某位公主的故事，不愿承认自己的恋心的故事，好不容易成为恋人却背叛了恋人的故事，作为代价被恋人的友人所杀失去了一切的故事。

什么啊这家伙...

[渣男，去死吧你。]

听完故事的我，气呼呼地离开了那里。

==

[最近怎么不去老爷爷那里了？]

傍晚比平日更早回到家的时候，被妈妈问到了。

[谁要管那种差劲的渣男啊！]

差劲，再差劲不过了，对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性做这样过分的事情，那家伙怎么还没死啊！

[吵架了吗？真是的...不要对那位老爷爷做失礼的事情！都是多亏了那位我们村里才能将多余的麦子卖出更好的价格啊！]

不善于农活，但善于与商人们讨价还价，多亏老爷爷，盐之类的调味品能够以更便宜的价格入手，晚饭变得更有滋味。

虽说是这样啦，但听到那样的故事后...

[并且，明明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却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帮我们取得了最大限度的利益，说是我们村庄的恩人也不为过！如果你做了失礼的事情，一定要给那位老爷爷道歉啊！]

妈妈还在说话，我呆呆地望着窗户外面，思考着妈妈的话语。

要离开这里？那位老爷爷？

与繁多的故事，与尚未有结局的他的故事一起，离开这里？

回过头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老爷爷面前，扶着双膝大口喘气。

[嗯？]

正在收拾行李的老爷爷，看到我的出现，挑起了眉毛。

这家伙...

[为什么要离开！？]

[你是为了问这个跑过来的？]

[回答我啊，亚尔托里乌斯殿下！]

老爷爷眨了两次眼睛。

[是你吧，亚尔托里乌斯殿下，背叛伊莎贝拉殿下的罪人！你是笨蛋吗，还是将我当成了笨蛋？现在你的故事在西西里大公国超有名的耶，罪恶王子。]

两人的年龄，无法对上。

亚尔托里乌斯殿下现年十七岁，不该是像七十岁的老头子，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幽灵的话...

[竟然...这么有名吗，我。]

[废话！回答我，为什么要离开？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故事吗？我不会说出去的，绝对不会，所以...]

可恶...为什么，我要为这样的家伙...

[不是因为你。]

[那是为什么！]

我呜咽着，想要抓住老爷爷的衣袖，将他留下。

[我的恋人...追过来了。]

[诶？]

伊莎贝拉殿下？

难道说...

[是来复仇的？]

明明是幽灵，老爷爷却还害怕死亡？又或许，是怕会遇到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啊哈哈，要是其他的女性，或许如此，我的伊莎是特别的。]

爽朗笑着的老爷爷，自豪着。

啧。

这口狗粮可真突然。

[我是因为伊莎才残留于世，是伊莎对我的爱恋，救了我，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正因如此，我...不想见她。]

[为什么啊！既然伊莎贝拉殿下还爱着你，为什么你要躲避伊莎贝拉殿下！？你果然是厌恶伊莎贝拉殿下的，否则也不会...]

[不是那样！我，爱着伊莎，这份感情，确实存货于世！小子，你看我是谁？]

老爷爷摘下平日带着的草帽，白色的头发披散在瘦弱的肩膀。

[乡下的老爷爷。]

怎么看都不像王子殿下。

[对...我，不再是王子，甚至不能再算年轻人，我现在这幅惨状，已经配不上伊莎。]

[我不懂。]

我不明白。

凡人皆会衰老，难道在恋人年老之时，爱就不再存在？

[你不懂...我害怕，害怕伊莎看到我这幅模样时，温柔地隐藏起失望，我害怕，体贴的伊莎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为我的模样叹息，我害怕啊，害怕地不得不逃走。]

这个男人，是个蠢货。

大蠢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若是伊莎贝拉殿下满头白发，形色苍老，你也会在伊莎贝拉殿下的面前露出失望的神色，也会在伊莎贝拉殿下看不到的地方叹息，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不会这样做！]

[伊莎贝拉殿下也不会！还请不要小看你的恋人！]

这是什么？

内心的这份冲动，这份愤怒，到底是...

我...大概，爱上了伊莎贝拉殿下，又或者说...爱上了老爷爷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尚未谋面的少女。

[拜托了，再等一等，别再让伊莎贝拉殿下，继续寻找下去了！]

老爷爷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脑袋。

[你啊...哎...说起来，香料有点不太够了，这周末补充一点，再出发吧。]

啊！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小子在高兴个什么啊，只是这个周末还待在这里，明白吗？]

[嗯嗯！]

我可劲的点头。

伊莎贝拉殿下，我所爱的，老爷爷口中的那位少女，快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