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得有个开头。很难想象,我居然会心平气和的讲起这件事。当我从一个少女变成突然就要结束生命的重症病患的时候,就很容易有一种感伤的情怀。因为这件事,两位主人公,一位是我,另一位,是我少女时期暗恋的人

青春是什么?我的青春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是少女情怀过剩的产物。故事的主角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一场甜蜜又心酸的独角戏。

我的少女时代都给了她,她却一无所知。

我最快乐的日子,那是我还在贵州边境的时候,四月,刚刚开头的春天。阳光不算明媚,却固执的歪歪斜斜穿过刚长出的槲寄生叶梢。霜气罗叠高木,却是槲寄生的季节。忘了说,我在一座大约2100多米的小山上,对南方人来说是有些稀奇的去处。因为南方只有平原,草地和娇弱的江南姑娘。我们的讲师是位老教授,他总是说:“你们年轻人,得出去多看看才好。”他讲这话时听的人不多,所以才有我的机会。他问我:“怎么,戚萝,你想去?”我微笑着点点头,于是来到了这里。

我的学姐林沂,是个美丽得不安分的姑娘。她看着我手里的槲寄生,笑了,她说:欧洲人有个很浪漫的传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男女,会获得爱神的祝福,不会分离。她说这话时看着叶梢,眼里盛满璀璨的笑意。我猜是她那位法国前男友告诉她的,这位生性浪漫的法国青年曾信誓旦旦的说要带她去塞纳河看星星,从梵高莫奈谈到贝多芬莫扎特。可惜学姐不为所动,于是他们在去年和平分手,法国男人飞回法国去重新寻找他的维纳斯,而学姐却来到了这片荒芜的林地寻找槲寄生。

我是不大相信这种传说的,勉强笑了一下,兴致缺缺。林沂也笑了,她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那么天真,这很好,却也很不好。”

我猜想她一定实验过。

她开口,说:“总会有那么一段往事。”

总会有那么一段往事。

我开口,问:“学姐,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不长,是少女的三年时光。”

现在是老少女的我,却要开始讲一个少女的故事。事关一场暗恋,无疾而终,甜蜜又心酸。

我觉得这世上真是有报应的,当我想要彻底告别的时候,总是会不太如意。

我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的那个下午,天色阴沉得像打翻了的墨,轻轻巧巧就下起雨来了。老天爷真是随性,不管我们这平凡人的痛楚。世上人那么多,确实它也不必较真的。

我皱着眉拧了一把衬衫。

今天我没带伞。这不是主要问题,人生在世,总有些磕磕绊绊。四处梭巡着避雨的地方,一狠心,就冲进那咖啡馆里了。

但我没想到顾笙会在那里。

依旧是原本的美艳模样,两年不见。我变得越发平淡凄惨,正是这份沧桑,才让我觉得这世上真是恶有恶报。

麻木的走进去,侍应生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小姐,点什么?”

“一杯蓝山,谢谢。”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滴垂下,一簇簇的沿着房檐墙壁蜿蜒流下。如果我还在外面,它们也会一样,一样的从我额头眉角淋到脚下蕴着的水洼。我选的地方很好,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她身边多余的那个人。

习惯性的抚了抚额角,连忙掏出手机给学姐发了条信息,让她找别人帮我顶替一下工作。她很快就回复我OK。简洁的两个字,却绕得我心发慌。

咖啡上来时,氤氲的热气让我想哭。我想我真是倒霉,但最糟的事情也发生过,我没哭。而今这个“想”字,真是妙。阔别两年的感觉又回来了,是,让我想哭的不是下雨,也不是狼狈,而是遇到了肖顾笙,在我以为我忘记的时候。

这是我第二次喝咖啡,也是蓝山。第一次喝是和顾笙一起,那时候我们高中。咖啡没喝完,我还闹了一晚上肚子。她连连向我赔罪了好几天。

今天的这杯咖啡,我喝完了。喝完了才觉得挺不错的,微微的醇苦。如果不是以前惨烈的教训,我觉着我可以再点一杯。

雨势小了一点,但看样子不会停。我掂量着可以从房檐下慢慢游荡回去,反正也淋湿了,也不在乎多一点点。

于是我背着包包晃荡到了收银台,顾笙肯定认不出我的。我想,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了很多东西和习惯。也许我根本不用在意,弄不好人家早就忘了我这号人物。

只是我是忘不了她的。

“25元。”收银小姐依旧噙着标准的微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冷静得凌厉。

翻了翻包,我才惊觉我只带了岌岌可危电量发完短信就安静的关机的手机和面巾纸。也是,学姐那样没命的催。我哪有时间收拾东西。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我想了一下,把我手机推过去。

收银小姐凌厉的眼睛越发凌厉了,笑意也暗淡下来:“小姐,别玩这套。手机我们也不好意思收,等我拒绝您好跑路是吧。玩这套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还是请哪位在座的爱心男士发发善心为您买单吧。”

她说的这一席话连嘲带讽,嘴弯子绕了十八道,我才听出她的意思。暗讽二十五块买的是咖啡还是人,我从不知道一姑娘家嘴竟然这么毒。我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却又马上唰的熄灭了。

我抿了抿唇。和周围的女生借了电话,拨了电话,出声道:“小羽,我是阿萝。你现在能帮”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人拿走。我淡定的转过身,看她拧着眉挂了电话。问:“你刚刚...是故意和我装不认识?”

“好久不见啊,肖顾笙”我轻声问,转头看了看她原来落座的方向,那个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长相很帅气,气质非凡。“我刚刚没看到你,老熟人。”

她问我:“多少钱?”

我耸了耸肩,“二十五。”现在这情况还真像我在和她谈价钱。

她痛快的付了帐,我也痛快的走出去。被她一把扭了胳膊,“去哪?”他眼里有星星点点却暗淡的光,“我和你一起。”

我指了指那个男生的方向,说:“那还有个帅哥等着您呢。我好走,您不送。这就最好,两年不见,你好。现在,再见。”

我是疯了似的冲了出去,树影在奔跑中明明灭灭,像细微的光晕。我还不够淡定,我曾经想过两相忘于江湖,也想过某一天成为路人。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我有一种战栗的害怕和软弱。我害怕我忘不了,我软弱我放不下。

就这样吧,我轻声说,没必要在意。她只是个路人,一个老熟人,我和她之间没有亏欠也没有误会,那就这样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