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银芒在天地间散布,这正是爱琳十分熟悉的神圣元素,它轻盈、温煦,对于爱琳来说有着十足的亲和力——但极度凶险。

在一般的理论体系中,神圣元素被认为和魔法元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它原本并不是诞生于这个世界,只存在于光明神的居所,是属于耶利沙赐予下界馈赠给人类对抗邪恶的武器。因此,“神圣元素本书即是神的意志”这一观念在许多信徒的观念中深信不疑。

用圣光来审判罪人,也是教廷最为普遍的做法。

然而对于爱琳来说,她本身就有着“圣女”这一身份,过往曾经修习过的,施展神圣魔法的能力并未因为被真神的抛弃而失去。更何况,那件曾经代替真神选定代言人的“凡赛提的低语”,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确实在上次和恶魔交手时真正地成为了她的所有物。

因此,爱琳心底里很清楚,即使被教廷认定为异端,当初也确实感受到了来自神灵耶利沙的愤怒,但自己依然没有被神圣元素所抛弃。

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依然是“圣女”。

——虽然有些矛盾,但这个事实十分重要。

这对于另一边的“异端”柒夜来说,也是一样的。

如此想着,爱琳望了不远处的柒夜一眼,后者脸上亦是毫无惧色,柔唇开阖,声音听得不真切,但确实以言灵之术为爱琳分担了不小的压力。

显然,审判长对爱琳和柒夜忌惮很深,甫一出手就弄出了巨大的阵仗,丝毫不顾就在镇子里开战有可能伤及无辜的人。两人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往远离小镇的方向撤出了一段距离,才回身抵御这股磅礴的力量。

看现在的形势,似乎只有审判长一人杀了过来,而他的目标正是爱琳,镇子里那些旧教的信徒应该可以安然撤离。

抛开如是杂念,爱琳重新将注意放在前方的审判长身上,只见她清叱一声“十字圣裁”,手上便画出了金光灿灿的十字架,朝前方压迫而去。

“你自诩为审判者,是否有胆量接受光明的审判呢?”

“错了,只有神才能审判我。”审判长哼声之间,徒手伸出将十字架捏碎。

强者之间的战斗,将天空映得一片敞亮。镇子里的人遥望着这边两人的你来我往,均是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情。

没有人能预料到,这种程度的战斗到底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有一小部分早先经历过伊丽丝城的毁灭的人们,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朝远离战斗的方向逃去。借着骚动人群的掩护,有一小批人从小路有条不紊地撤离出了镇子,见此情景,正在默默汇聚魔力的柒夜悄悄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边,露娜·迪斯谬拉同样在注视着爱琳与审判长的战斗,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居然招惹了这样的敌人……两个世界的通道只有在昼夜交汇的那一瞬间才会开启,要是你错过了,可不算是我的失信。”

“咦,你在说什么呀?”

被从婚礼现场掳走的柏妮丝,依然身穿洁白的新娘盛装,这接连的变故,让她整个人都处于晕乎乎的状况:“那个……你和那个在战斗的女孩是一起的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能告诉我吗?”

露娜生气地撇开了视线:“哼,别把我和她混为一谈。”

柏妮丝略微一愣,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抱歉,尊敬的吸血鬼小姐,我想知道……你之后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在柏妮丝的认知中,只有吸血鬼才会长有骨翼,印象中吸血鬼应该是十分骇人的存在才对,但待在这个女孩的身边,她一点危险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开始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可爱了起来。

当然,面对强者适当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被认错了种族,露娜也没有多作解释,而是随口问道:“柏妮丝·卡斯德伊……这么说来的话,你是卡斯德伊家族的人吧?

“嗯,是的。”

“是那位王妃娘家的人,虽然关系隔得有点远,但也算是一个送给白林堡的理由了。正好佛琅士这边也有一位卡斯德伊家族的年轻将军,好像还是和你出自同一嫡系的堂兄,那就肯定能派上用场了。在关键时候当作人质还是当成女仆养成,那位公主有什么想法可就不关我事了。”

柏妮丝呆了一呆:“人质?女仆……养成?”

露娜接着自言自语道:“蓝色的瞳孔和头发,卡斯德伊家的遗传还真的是很顽固呢。听说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爱人喜欢上和自己同一类型的人,假如适当编个故事添油加醋一下,能不能离间她和公主的关系呢……”

“欸……什么意思?”

在半空中,还在认真战斗着的爱琳,自然想不到某位“小丑”即使是处在本尊状况下也不忘算计自己。只见她素手翻转不息,指间处一时光影交错,心随意动,不一会儿便在半空中临摹出了一座金光灿灿的城池,用嘲笑的语气追问:“那么这座‘圣城’,是否有资格审判你呢?”

“圣城”自空无一物之处急速膨胀,很快便占据了一小片天空。

属于教廷的圣城,坐落在大陆南部的那个半岛上,整座城池浑然一体,从下往上共计九层,据说是仿造天堂的构造所建造。居住在城里的人所在位置越高,身份就越是尊贵,但实力强大如这位审判长,也只是居住在第六层而已,最上面的七八九层都另有尊贵之人,因此教廷的等级森严程度可见一斑。

“此等雕虫小技,休想动摇我。”

审判长自然感受到了这其中的讽刺,脸色转寒,放弃了继续对话的打算,开始沉声吟诵咒语。

扩散在天地间的神圣元素,在审判长的牵引之下纷纷向“圣城”撞击而去。在圣光的倾泻之下,本就是幻化出来的“圣城”出了急促的嗡鸣之声,在冲击中逐渐化为风中的砂砾,没过多久就被光的海洋所吞没。

审判长之所以如此令人畏惧,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手腕。面对这位实力上十分接近“顶端十人”的存在,爱琳所布置出来的法术几乎都无法产生效用,被以力破巧简单粗暴地摧毁——这属于境界上的绝对压制。

但是,用来拖延时间的话,这就足够了。

眼看着视野中的银芒越来越为耀眼,爱琳所容身的范围越来越为狭小,颓势已然十分明显,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清冷的女声贯穿了此间的时空,在数千米范围内所有人的耳畔响起——

“前行之路荆棘密布,复兴之途飘渺无迹。”

“迷途于现世之羔羊,妄以代言人之名,祈求至高神的驻足垂怜,冻结此间时空,以赐须臾栖身之地……”

吟诵声夹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势,无数的幽蓝光点自虚空中显现,通体晶莹无瑕,犹如雪花一般自天空中簌簌而落。这些美丽的雪花所触及到的一切,那些躁动的魔法元素遭到冻结,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转瞬之间,就有一小片天空被冻结成了梦幻般的琉璃蓝,并且冻结的空间还在急速扩散。

时空禁咒,这属于在“规则”层面上对世界的干涉。

审判长望向了先前一直不显声色的黑发少女,脸色一时阴沉无比。虽然他也掌握了这位旧教伪圣女的基本情报,却想不到对方可以施展出这种程度的禁咒,而眼下他要离开这片即将被冻结的空间,却是完全来不及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色彩。

“想逃么?这可没那么简单。”

审判长抬起一只后,手指朝向苍穹,音色冰冷彻骨:“心灵尖啸!”

话音落下,他的指间骤然泛起波纹,这道波纹无视了封冻的空间,犹如无形的水花般迅速变大,在天幕的下方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禁咒施展成功,才刚刚有所松懈下来的柒夜,看到审判长的动作后怔了一瞬,脸色一时无比苍白,连忙朝爱琳的方向大喊道:“小心!”

但是,已经迟了。

柒夜眼睁睁看着爱琳的身影被波纹所冲击,娇小的身体晃了一晃,便自数百米的高空中往地面坠落。

“屏障!”

柒夜勉力举起法杖,想要进行抵御。须臾之间,那恐怖的波纹也扩散到了柒夜所在的位置,那侵袭到耳畔处的、极其剧烈的“嗡嗡”之声,在精神层面上犹如锥子般敲击着她的灵魂,数秒过后,她就丧失了听觉。

紧接着被剥夺的,是视觉。

在没有声音亦没有影像的世界里,她的身体和意识犹如置于熔炉中一般,承受着无情的鞭挞……为了成为圣女、为了修习言灵术她曾经进行过艰苦的修行,这些修行使得她承受灵魂冲击的时间比其他人更久一些。

但是,这也加剧了她的绝望和痛苦。

最后被剥夺的是身体的触觉,她只能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下坠。

如果我能更强一些就好了呢……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

青月历三零二年年末,为了追捕异端,教廷异端审判所的审判长亲自出马,在若林偏西北处的一处小镇和爱丽莎米娜·圣·奥利西斯以及异端圣女柒夜·弥赛亚发生激烈战斗,那些来不及逃出镇子范围的无辜民众受到战斗波及,几乎全数罹难,事后发现了共计一千九百八十四具遗体。

极少数幸存的普通人,五感或多或少都有所缺失。

当然,这口巨大的黑锅,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被扣在了爱琳和柒夜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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