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好久好久以前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唯一不能忘记的,是妈妈过世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即便不能随意伤害别人,也绝不能随意让别人伤害你……否则,就算妈妈不在你身边了,也不会安心的。

我从小到大,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镇里也挺受欢迎的,是个名人。

镇里的流浪狗狗小黄,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摇着尾巴地扑来,舔自己一脸口水……

卖鱼的李叔、卖菜的王婶、卖水果的潘伯等,都不只一次地赠上福利,让一家子都受惠良多……

还有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那回眸一笑的绝美,总让自己心神荡漾于复数个静悄悄的夜晚……

本以为这都是个永远的梦,圆满而触手可及,未来也充满一片光明——

直到,小镇毁了,所有人都睡倒在了硝烟烈火之中,唯独自己从美丽却是虚妄的梦中蓦然醒来。

至今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青梅竹马的她,只是为了拉自己一起逃走,却在自己面前被铺天盖地的乱箭穿透了颤抖的娇躯……

忘不了宠爱自己的母亲,在和自己逃离出战乱区的刹那,因吸摄过量浓烟而奄奄一息……

还有曾经触手可及的熟悉容颜,连同那份旧式温馨一起,被葬送在了茫茫大火之中,永远成为了过去……

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到了现在,我可能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我唯一能回想起的,也是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母亲临终前对自己的嘱咐——不能随意伤害别人,但也不能随意被别人伤害。

这已经成为自己苟且偷生于乱世的唯一动力,只有在拼尽一切、努力完成这个约定的时候,他才能从虚无之中隐约幻想到,母亲也许一直陪伴着自己,不曾离去过……

“所以,给你们五秒钟,快跑吧——我答应过别人,不会随意伤害别人——但更不会随意让别人伤害。”

一脚踩碎了脚边失去灵魂的兽人头颅,红白相间之物溅洒一地,染污了他的裤脚,及出行前擦得闪亮的皮鞋。

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像是被死神剥离了生气,没有半点人类应有的感情在涌动、荡漾。

就像是在看向一堆垃圾,又或是一堆不可回收利用的无价值废物,他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不下几十只的兽人尸体漫山遍野,大多是没了头颅、或是被折成两半、甚至没了上下半身的。

源源不断的血泉将脚下的土地渲染成了死气森然的冥土,构造了地狱的基础;蔓延的火光映亮了染血的不知名野草及小花,独在风中微微摇曳。

与他年纪相仿,又或是小他些许的少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纤细、瘦弱的娇躯宛如不禁风力摧残的脆弱野花,在微凉却又刺骨的寒冷夜风中瑟瑟发抖不已。

倾墨般的秀丽长发,因为不住渗出的冷汗与某些黏糊糊的外来液体,而湿成了难离难分的一大簇,失去了浑然天成的线条美感与飘逸感。

但这个时候,也不是什么注重个人仪态与修养的时候了。

就和漫画一般的剧情,就在自己快要被杀害或玷污清白之际,眼前的这个少年突兀出现在了面前。

就差没有扛起巨镰,否则少女一定认为他就是活在冥冥之中的死神,准备来收割她残喘的性命。

那毫无生气的眼神与背影,那击杀强大兽人时毫无犹豫的瞬间——都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一个人带来的氛围,瞬间让噩梦染上了更为浓烈的血色。

即便是站在那,就宛如风眼一般的存在——在他身边能感受到难以言状的安宁,但十米开外比一座建筑还要庞大的几只兽人,脸上却刻满了惊恐与绝望——明明在智力低下的兽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害怕这个词。

“吼!!”

明显更加庞大的一名兽人发出咆哮,试图驱赶另外几名兽人发动进攻,但那几名兽人却一副瑟瑟发抖状,对于那名兽人的发号布令全然无动于衷。

——兽人王,动乱的源头。

砰砰!

终于,兽人王放弃了发号施令,决定自己冲锋陷阵。

比一根百年大树还要粗壮的石柱狠狠砸在地面上,地面瞬间凹下去一个布满裂痕的大洞。

下一刻,兽人王的身躯变得通红,宛如一块淬火的铁块。尔后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起来,隆起的肌肉几乎要将皮肤撑爆,一条条浮雕在手臂的血管宛如虬龙一般强健。

伴随着雷鸣般的轰隆声接连响起,狂化的兽人王朝男子与少女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大概是看到了结局的落幕,少女强忍着呜咽,用着近乎颤抖的语气说出最后的疑问。

而那名少年,缓缓回首,全然无视了已近在咫尺的狂怒兽人王——

“我……只是找到了拯救自己的可能性——所以,你无须多虑。”

下一秒,粗度比他身高要还要夸张的石柱,带着风雷之声横扫而来,瞬间就来到了他的身侧。

少女瞳孔剧烈收缩——

“快……”

第二个字还没有出口,但为时已晚……少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少年白白赔上了自己……

一道无从考究的红芒稍纵即逝。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眸,睁得老大老大了。

在那根石柱触碰到少年衣服的万分之一瞬间——

兽人王连同他的武器化作了粉碎,肉末与血浆四散于风尘之中。凭空产生的冲击波搅动八方空气,形成剧烈气旋,直冲天际,瞬间洞穿了阴积的夜云,于天顶形成一个黑洞般震魂摄魄的圆满残缺!

而那名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出拳的动作。唯一的动态,大概就是衣衫被飓风吹拂得咧咧作响,不过很快就陷入了恒常的平静。

不存在逆天的特效,也没有半点的华丽。

就这么简单干脆。

甚至连出拳的动作都没能捕捉到。

就这么夸张至极。

“我都说过了,我不会随意伤害别人,但也不会随意被别人伤害。”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随便挑战我啊你们这群混账,智商不够也应该能出于本能逃走吧?明知道会死还是要冲,粉饰以‘骁勇’的愚蠢吗?”

听见他有些风趣地吐槽,目光颤抖的少女咧了咧唇角,刚想笑出来,瞬间发现这个场景、这个气氛的不适宜,头脑发热但四肢冰冷的她,强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笑声。

残存的几名兽人如见鬼魅,像是哭泣般嚎叫着,转身离开了现场,宛如受到委屈却又无力反抗的小屁孩。

那名少年,仿佛一树独栽于天地之间,直至——

破晓的黎明,徐徐揭起隐匿他五官的夜色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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