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杰，为什么！”

看着拿着枪对准着她的潘杰，李筱菡的心中五味杂成。

在她眼里的潘杰是真正的英雄，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为了拯救人类才站在那里的。可是为什么内心如此坚毅的潘杰，那个身穿着机械盔甲，不断地保护着她的潘杰，会这样拿枪对准她呢？

潘杰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一位……一位……

李筱菡看了他好久，从潘杰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迷茫，疑惑，愤怒和怀疑。潘杰知道自己手中的枪械打不开眼前的外壳，如果李筱菡打算让所有人陪葬的话，她会成功的。

但李筱菡摇了摇头，打开了战术盔甲，从仿生装甲之中走了出来。

“我在你的眼睛里，甚至看到了悲哀与恐惧。”

“是啊。”

“就如同当年的我，看到恐怖分子的时候一样呢。”李筱菡淡淡地说，“原来我做的事情，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的潘杰应该去安抚她，劝说她，但极端愤怒的潘杰没有这样做。

“你和他们不同，你杀了无数的人！很多，很多的人！你做的这个系统，实际上是掩盖了所有的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能够早一些被发现的话，应该就还可以挽回。可现在的话，一为什么吗，切都已经晚了。

“为什么！我的计划究竟有哪里不对！这个系统决不能被滥用，所以我才制作成了‘黑箱’；这个系统绝对不能被发现，所以就算有人来质疑我，我也建立了天衣无缝的计划。”

眼前的李筱菡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坚决，她坚信自己是在拯救的这一边，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施暴者。

李筱菡快要疯了，但她的理性还残留着，所以她才从装甲里走了出来。

“告诉我，我错在了哪里！”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洛尔娜，她才是搞清楚情况的那一方啊！所有人都在使用完全潜行系统，感染率100%!。(MISSING)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杀了多少人，而是她能够拯救多少人啊——

李筱菡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人性是不可能被泯灭的！人类是那种永远无法被满足的生物，你满足了他的一切，他就会朝着更重的方向去行进啊——”

人们曾经认为一切的问题都能靠着工业革命去解决，然后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人们曾经认为核武器能够终结战争，但战争依然在第三世界持续着。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确实地终结人类的欲望。

“人类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真正的平静！”

现在想想的话，到处不都是问题吗？在能够用AI模拟人类之后，失去了对死亡的敬畏，连死去队友的名字都忘掉了。

自己使用完全潜行系统的次数很少，改变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早就应该想到的，但潘杰实在是太相信完全潜行装置了，这个装置融入了生活，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想法——就算没有洗脑装置，也确实被影响到了。

就如同三十年前去质疑支付宝电子支付的安全性一样，连想都不会去想。一个完美的，拯救世界的装置，一年级的教科书上都这样写了。

“人类会不断地发掘未知的力量，暴力，杀戮与恐怖。尽管那是背德的，但由于是在完全潜行装置里，所以有很多人去做了！”

让潘杰来告诉李筱菡，她所一手创建的系统会导致什么样的事情吧！

“首先是对于暴力的渴望，最先是暴力游戏的玩家。他们去尝试了更加重度的玩法，紧接着触发了反恐怖主义系统，自动清除了这些记忆，和这些暴力行为有关的所有记忆，也就是‘暴力’本身。”

渴望鲜血，渴望着杀戮的欲望被抹消了，人类变成了原本的那个普通人。

可是啊，人类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动物啊！问题到这里都算是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对于美色极度的渴望，最终依然会导致人们拥有暴力。如果李筱菡你制作出的系统是残次品的话，那么这一次就不会触发任何的反应机制。”

可是恰恰相反，李筱菡是天才，她制作了一个完美的装置，让人的内心在莫比乌斯环之中不断地迈向终点。

“然后，**消失了。但人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去有针对性地预防什么，因为一切的记忆都消亡了。人们不断地开始了内心之中的循环，一切负面的感情，最终都会到达‘暴力’！”

甚至连好奇心，都有可能变成对于暴力的渴望并加以抹除。

人们虽然还活着，但被切割了所有的欲望，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而当记忆被还给那些人的时候，所有的负面情感最终都变成了暴力。人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无法接受这个肮脏的自己，更无法直视那些真相！”

潘杰看到了更多的机密信息，他越看越触目惊心。

那些苏醒过来的人们开始发掘自己城市的秘密，然后他们发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谎言，是政府给予他们的谎言——

“我们一直以为吃的是超级大麦，但实际上超级大麦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我们吃的是昆虫的尸体制成的东西，却因为电子装置的效果，吃成了美味的大餐！”

他们终于接触到了那个真相，在本身就有着严重到无法预估的暴力倾向的时候。在这一轮又一轮的轮回之中，不断地加重着这一切。

“这是保证营养供给的——”

“总统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但重要的不是‘理论上正确’，而是他们第一次找到了感情，而这份感情是对于这个国家的愤怒和失望。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他们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是错误的！”

这就是“回归自然”的由来，洛尔娜指挥的恐怖组织前身。

“而李筱菡你完全不明白这一切，你的系统实际上压制了所有的负面情感，但这总有一天会导致严重的问题的！”

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掩盖，但李筱菡确实是想要用一劳永逸的方式去解决这一切。

而这样的解决方式，总有一天会发生巨大的问题，有某个微笑的地方会出差错。有某个地方会不随着李筱菡的愿望，而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

那件事情就是——

“在执行撤离程序的时候，在执行安全检测的时候，在执行强制脱离程序的时候，这个程序都会执行‘核心法修正程序’。这个程序能够让脱离管制的完全潜行装置自行使用，这是你在最初建立这个装置的时候，就埋下的种子。”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李筱菡拯救这个世界之前的故事。

李筱菡站在那里，回忆起了最初的那个故事——她在战乱之中寻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实验室，用各种原件进行着组合，然后做出了第一台完全潜行装置的原型机。

她早就忘掉了，在那间地下实验室之中，她发誓要重塑这个世界的规矩与法度，而她的仪器也必须要坚守核心法的底线。

如果李筱菡一直坚守下去的话，世界会真真切切地变好吧。

“我也被，欲望吞噬了啊——”

李筱菡跪了下来，似乎在向那些被她背叛的人忏悔。

欲望有很多种，一种是为了自身享乐的欲望；另一种是为了他人幸福的欲望。李筱菡被诱惑了，被那个“一次拯救所有人”的欲望所侵染，最终走上了一条摧毁法律底线的道路。

同样也断送了自己的道路，暴力欲望与对这个国家的失望，认为安全部队欺骗了他们，统治了他们，所以才会进行反抗。

无论是谁，在认识到现实之后，都不愿意回到那个虚拟世界中去了。现实在人类的心目中，依然比虚拟更加的重要；知晓真相的他们也想要拯救其它人，让其它人免于被这种暴力欲望所侵袭。

这一切让他们对安全部队愤怒，所以潘杰去救援他们的时候，才会被如此猛烈的伏击。

——在法律之外的复仇，这是“暴怒”，同样也是七宗罪的一种。

人类的本性是邪恶的，而掩盖这些人性的真实，实际上是加重了这种邪恶。

李筱菡摇了摇头，她甚至想要现在就自尽，但这并没有结束，因为她所犯下的罪实在是太大了。

“我亲手犯下的罪过，必须要解决掉才可以！”

【距离轨道武器打击，还剩下30：00，所有人员立即执行撤离程序。】

机械的声音传来，李筱菡空洞地笑了一下。

“开始吧！让我们解决这一切！”

3D系统被展示开，每一个完全潜行的组件都展现在了李筱菡的面前；每一个程序的脉络，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对战胜自己充满信心。

这些文字和模型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正常的人就算看十天也看不完，但她可是李筱菡，是造出这个仪器的英雄。如果是她的话，就一定可以办到的。

李筱菡明白了自己所犯的罪，无论是不是出于她的好意，她事实上侵犯了别人的自由，给予别人巨大的伤害。

“这个世界，必须要被拯救。只要我留下了任何一个漏洞，只要留下任何一个的话——”

李筱菡飞速地浏览眼前的组件，还有28分钟，这一切就要化为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