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没多说话就走了,神色匆匆。

说不定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我没多问,要说我在与他的相处中学到了什么,那大概就是少管他的事;伊恩比我聪明的多,几乎不会犯错,在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所以没必要与他多舌,他不会说,我也觉得扫兴。

既然如此,就不要管他做什么了吧,在这里安全的活下去都阻挠重重,何必再自寻烦恼,那家伙不会没计划没理由的行事,考虑的也绝对比我更加周全。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脑袋空空地赏着花,什么都不想,自然也就没有烦恼。

安静的街道,安静的落花,安静的我,连偶尔经过的行人也是安静的,世界的噪响只剩远处大机关运作时轰隆的声音,然而穿过重重阻碍传到此处时已完全没了恼人的响度,反倒成了宁静世界的点缀,提醒着我自己还活在喧嚣的尘世间。

如果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的度过就好了。

这是每个人自幼就有的简单愿望,可穷尽一生也可望不可即。

长长叹了口气,仿佛要把心头再度积聚的思虑吐出去。

街的尽头恍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怎么了?这儿不是没有什么人的吗……

胸中一阵不安,我站起来向远处张望,不知怎地,那边一个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没了命的往这边跑。

“那个…请等一下,我——”

想从她的口中问出点什么,视线随着她从街一头转到了另一头,对着那人的背影半伸着手,想阻拦但又作罢了。

“啊唔—”

身后又有个鲁莽的家伙跑过,竟直接撞到了我的肩膀,这力道估计是个年轻的男性,重重把我搡到在地,眼镜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眼前突然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好似隔着层毛玻璃,整个世界成了雾里看花的模样。

视力不佳的身体真是不方便,这个世界有诸多科学创造的奇迹,却不能治愈我的这双近视眼吗。

赶紧在地上摸索,耳边先后响起十余道脚步声,轻重力道均有不同,但无不匆匆而去,简直像那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搞什么啊这群家伙,就算大祸临头,作为绅士基本的修养也不能对女士无礼吧。

但眼下胡乱抱怨也无济于事,何况那家伙估计早就跑远了,我也无力找他理论。

盲人摸象似的在地上寻了半天,掌心弄得都是灰尘,终于碰到了似乎是镜框的东西,赶紧吹了两下架在了鼻梁上,这时才发现左边的镜片已经碎掉,虽然有一道大大的裂痕,但也不是看不见东西。

哈啊…真倒霉。

无奈地抬起了头,扶着腿站起来,这时我才发现——

倒霉的还不止于此。

眼前似乎发生了劫持事件。

维持治安的警员已经出动,他们身后则是围观的人群,将匪徒团团围住形成了个圈,而我因为来不及跑,竟然成为了圆圈中央唯一的一个普通人。

那个挟持者是个年轻但失魂落魄的青年,瘦骨嶙峋,眼皮发青,胡茬很长时间没再清理,头发乱糟糟成了一团,衣着邋遢,沾着不少污渍。

施暴已经让我足够反感了,他那不修边幅的模样更让我无法接受,但迫于眼下的窘境,我还是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两步。

一到紧要关头腿就发软。

“抱…抱歉,我马上就……”

“你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

“呜噫—!”

吓得我赶紧举起了双手,这幅样子绝对丢人丢到家了。

只有这一次,周围好多人在看呢,千万不能露出上回的惨状,一定要坚持住啊我脆弱的膀胱。

不敢直视他,只好向下移到了人质的脸上。

是个年幼的小姑娘,差不多十一二岁,身材娇小纤弱,穿着黑白相间的洛可可式礼服,华贵但不显雍容,鞋尖与中指点缀着蕾丝的假花,戴着长手套,细嫩的脖颈与手腕同样缠着镂空的蕾丝饰带。

再向上看去,这孩子柔顺的银发分成左右两个方向,烫成钻头似的大螺旋卷,用系着铃铛的发带束起,五官端正秀美,娇俏玲珑,有点吊眼梢,不过与那迷你的身段很是相配。

只是她的神色镇定的有点不正常,那铃铛也显得过大,完全不像装饰用的物品。

我瞧向她时,她红玉色的眸子也望向了我。

从她的衣着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就算教养再好,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遇到此类危急的状况应该也吓得嚎啕大哭才对,为什么她……

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正确,她的神情不仅仅是镇定,甚至还有些谜一样的从容。

明明刀都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她身后那个不知是酗酒者还是瘾君子的家伙显然精神状况并不稳定,她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呢,即使是半个旁观者的我都心惊胆战地发着抖。

“都别过来!”

身后的人群稍微聚拢了,警员也在竭尽所能的维持秩序,劫匪发觉状况不妙,立即将刀贴的更紧,扯着破锣似的嗓子高声吼道。

血丝——

薄如纸片的刀刃微微割开了女孩雪白脖颈的肌肤,一道细线似的血丝顺着刀锋滑落。

“…请您冷静点,这孩子已经受伤了。”

我不能看着他继续伤害无辜的人,虽然不敢有大动作,但至少出口劝阻也是能做得到的。

“给我闭嘴!”

目露凶光的小眼睛凌厉地瞪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用冷冰冰的语气呵斥。

我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但他的刀子的确也稍微移开了些。

嗯…

就算是穷凶极恶的悍匪也不希望伤害小孩子的吧,他这样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稍微谈判一下,说不定……可行。

人质的小姑娘瞧了瞧我,突然开口。

“啊呀呀,大姐姐,请务必来救救我。”

她眨了眨澄澈的大眼,纤长的银白睫毛轻盈地扑扇。

“我好害怕。”

明明是求救的话,可语气却像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字一句地镇定过头了。

我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怪人包围,继而遇上各种各样的难缠事件,今天算是中了彩,两样都占了个全。

轻咬着下唇,思考起脱身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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