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也放下了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望着百千惠。

“啊，没事，我顺嘴就说出来了。因为之前也跟人讲过，不过只说了前半段，夏瑶你问到的刚好是后半段的事呢。”

“是这样啊。那把前半段也一起告诉我吧。”

“你不是还要备课吗？”

“身为老师自然是先把学生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啦！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老师我吧！”

“强词夺理呢。”

百千惠无耐地笑了笑，对于夏瑶那双亮晶晶又充满渴望的眼睛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望了望窗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可紧接着就收敛了目光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夜莺开始不再唱歌了呢。”

“嗯？怎么了？”

“没事，那，从出生下来开始就顺风顺水的夏瑶小姐，现在我要开始讲述一个与你截然相反的可怜小女孩至今为止的悲惨人生了哦！”

————

木晓和莉莉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钟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晚上的路尤为拥堵，为了快点到家他换了好几条线，结果一个比一个塞的时间长，一直拖到现在。

回到家里妹妹木凌已经睡下了，而死神芙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黑乎乎的一片。

每天都过得跟过山车一样刺激的木晓倒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么多，一想起来明早还有课就只想倒头睡觉。莉莉丝也是同样疲惫，木晓本想叫住她，可她进了家就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卧室没了动静。

“算了，这样也好。”

最近二人一直处于微妙的冷战状态，再加上刚刚遇到了华尔他们，木晓只感觉自己和莉莉丝之间隔阂越来越大，所以像这样各做各的反而更轻松一点。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困意很快袭来，大概是太累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然后，

在梦境中醒来。

木质的桌椅被安静地摆放着，讲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粉笔和乱七八糟的卷子。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洒落在黑板上，将写满了诅咒话语的部分照亮。

“这里是···学校？”

木晓睁开了眼睛俯视着身体下方的场景，他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站在地板上而是漂浮在空中。

左右晃动着脑袋，视野也跟着变化，可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啊···我是在做梦吧。”

不像被梦魇拖入梦中似的那般真实，木晓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不过为什么会梦到这里啊？桌子这么小，看摆设像是小学啊···”

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木晓尝试着将他并不存在的身体降落下来然后凑近看着黑板。

可这一看，却是将木晓惊得够呛。

“贱人去死！”“杂种xx你没脸活在世界上！”“恶魔之子下地狱去吧！”···

虽然那上面的名字被有意无意地给模糊掉了，但仅仅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用幼稚的字体写出来的话，就已经很让人难受了。

更不用说被针对的，是一个孩子。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木晓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个梦，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后续发展。

不一会儿，一个孩子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的长相也无法看清，可木晓却能够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表情。

那是一副麻木而又空洞的表情。

【被欺负的人，就是这个孩子吧···】

那孩子似乎看不到木晓，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字就朝着某个座位走去，接着像是找什么东西一样开始在书桌里翻来翻去。

【这个时间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啊？】

木晓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从中多获取一些信息。

一无所获的男孩表情由冷漠转变为失望，接着，随着“咔”的一声锁响和“哒哒”的脚步声转变为惊慌。

“开门！开门！”他疯了一般地砸着门，然而没有人来救他。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回家了，学校值班室的大爷也早已经巡查完了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唯二在场的木晓想先安抚一下他，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触摸到对方，甚至连别的东西也摸不到，而对方也同样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束手无策的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最终，孩子放弃了挣扎，瘫倒在门前抱着自己的书包哭了起来。

天一点点地暗了下来，诺大的校园里时不时传来各种奇怪的动静。身为这其中的唯一的活物，孩子的恐惧随着想象无限暴增。

蜷曲着颤抖的身躯，他默默地流着泪，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奇怪的生物。

而尝试了一切方法的木晓仍旧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动作，最后也只能放弃在这个悲伤的梦境里陪着男孩一起坐着。

【这真的是梦吗？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呢？】

就连孩子心中的那份苦楚，木晓也能完全体会。

天黑了，木晓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眼前的教室和男孩就突然消失了，接着地点由教室转变为了一个小巷子。

“小子，是你跟老师打的报告吧？”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学生抓住了另一个学生的胳膊拉住他不让他走。

“不，不是我。”学生颤抖着拼命摇着头，可他的否认并没有被对方相信。

“跪下！”

“真的不是我！”

“我他妈说让你跪下！”欺负人的学生完全变了脸色直接朝着另一个人脸上扇了过去。

眼镜掉在了地上，被打的学生慌忙蹲下来想将眼镜拾起来。

然而——

“啪嚓”一声脆响，镜片被一只脚给碾碎了。

“你小子真的不识好歹啊，不是说了让你跪下吗！”

没有丝毫犹豫，那双脚随即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施暴者用尽全身的力气肆虐地踹着那句柔软的身体。

“求你了，别打了！求求你了！”

“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不听话！你个垃圾！废物！”

两个人的争吵声引来了不少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

被施虐者捂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发出绝望的哭嚎，而施虐者却露出愉悦的笑。

每一脚的疼痛都透过被打的学生传递到了木晓身上，可比身体更痛的，是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没有人来帮他！】

可没人听见他的质问，也没人回答。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所在之处，是学校的礼堂。

礼堂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只有礼堂中心显得尤为空旷，一根绳子和一具尸体在寂寞地摇晃。

【这个学生是···之前那个孩子？】

木晓并不想多看那具尸体，刚刚才从暴力现场过来的他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好奇心驱使他的视野不断向前拉近。最终，一张伸长舌头翻着白眼同时泛着紫的脸占据了他的视线，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架在鼻梁上面的一副变了形的眼镜。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如此近距离面对这样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木晓的胃还是忍不住地翻滚。

这时，身边各种各样议论的声音也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朵中。

“听说是家里穷在学校又挨了欺负才搞成这样的。”

“好可怜，老师和学校都不管吗？总觉得好吓人啊。”

“自尊心也太强了，明明忍忍就过去了。”

“真傻啊。他这样对得起父母吗。”

“要我说还是他没本事，自杀的都是懦夫，我就不信他要是厉害的话会有人欺负他。尸体摆在这里还不够碍眼呢。”

没人关心死者到底经历了什么，所有人的中心都只是“围绕”自己而“关于”他人。

又一股悲伤的窒息感袭来，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心脏被撕裂的疼痛，而比现实更加残酷的是他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醒过来吧。这只是个梦对吧？】

木晓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一切并从梦境中逃出去，可这个世界却不再受他控制。

刹那间，所有人，包括那具尸体在内全都猛地转过头来，翻着白眼露出相同的冷漠表情看着他，然后说道：

“这都是你的错。”

————

随着指针的走动，女孩的故事也落下帷幕。

听完了一切的夏瑶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是得知百千惠想杀了自己的真正原因之后，她更是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表面上乖巧文静的孩子。

“所以···你是想用自己的命让他死心吗？”

百千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既没承认也没否定：

“我只是希望他能幸福，有我在，他就不可能，而且以后会更加痛苦的吧。”

“可是也不是绝对没希望吧，我可以帮你！别看老师我这样，私下里还是存了很多钱的，绝对能够负担得起来！”

夏瑶抓住少女肩膀的手在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反倒是百千惠比较冷静，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夏瑶的头接着说道：

“夏瑶，明明你才刚刚答应‘不干涉我的人生’，怎么能反悔呢？而且，你才是受害人吧，本身为我做的就够多了。”

她收回了手低下了头，仿佛自嘲般地笑着轻轻说道：

“更何况，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再说，现在他也不需要我了不是正好吗？原本对于他我就只是个会拖后腿的家伙，我松了一口气，他也松了一口气，这不就是最理想结局吗？

好啦，再晚明天犯困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那么，晚安！”

不过夏瑶的阻拦，百千惠迅速从房间里逃开了。

“小惠···”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她擦了擦眼角溢满的泪水打开了手机，接着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那个男人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打给他。

“这样，算不算干涉呢？”那位侦探说过的话她自然不能当做耳旁风，但——

“不试试的话，我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