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吧,如果你能够做得到的话。”
渺远的话语,依稀从漫无边际的白光之中飘散而来,伴随着烧焦的气味与遍布尘埃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无能为力的叹息。
如果一无所知是一种幸福,如果一无所有是一种幸运,如果无能为力是一种施舍,那为何,为何我依旧如此痛苦?
崩溃的思绪,在一遍遍的重复演绎之中走向进一步的崩坏,这宛如无限重复循环的噩梦似乎永远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那些居高临下永远睥睨着自己的那些家伙,依旧露出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审判着所谓无知而又幼稚的人们。
……
宛如重新接上电流的电力机械,拉斯特的大脑之中仿佛传来“叮”的一声,一些肉眼难以辨别的数据从眼前飘过,隐约之中似乎听见格外悠远的声音,不知是来自未来,还是来自过去,亦或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瞪大眼睛,那因为凝视着远方而显得干涩的眼睛就这么睁得**,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石碑的面前。此时风云变幻,目力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风雨飘摇,那些被拆除的青砖堆砌在断壁残垣旁,显得如此清冷。可远处那些依旧在建起的高墙与旗楼,却又清楚地昭示着某些故事再度上演。
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受着地面上湿漉漉的碎砖,感受着那些沙尘被雨点润湿后裹挟在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受着这蕴含在雨点之中的无奈与悲伤,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点声,整个人也被这乍凉的秋风无情地吹打着,一切都像是无法挽回的命运循环。
自己,就像是一直在盯着那远方的天空一样,哪怕乌云密布,阴风怒号,自己也一直将幽怨与悲愤的目光投射向那无边的天际。
“看来,我应该去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是将亚奈推翻了。”
是的,他再次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但这一次他更加清楚,自己不是被陆焰之唯一背叛了的那个人。陆焰之真正背叛的,是陆焰之自己,他变成了一个连曾经的自己都会讨厌的人物。
拉斯特将被完全淋湿的外衣脱去,露出一身宛如新生儿光洁的肌肤,他的头发被雨点完全浸没,刘海完全将眼睛遮住,间或从黑色的阴影之中透露出半分难以掩饰住的怒意。
为何要愤怒?因为他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少年,不懂得趋利避害,也不懂得到底应该拥有怎样的未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命运到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做着那些只有少年才会去做的事情。
快意恩仇,年少轻狂,他不想给自己贴上这种标签,但他就是在一步步的迷惘与茫然之中一边向前行进着,不知道眼前的迷雾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却依旧向前迈动着脚步。
这一回,他依旧没有让那脚步停下来。他的目光透过雨雾,锐利得像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杀意与怒火不知从何而来,却仿佛与生俱来。
脚步伴随着溅起的水花,他不动声色地将脸上的汗水与雨珠擦去,舌头尝到那并不甘甜的雨水滋味,眼前的景色越来越单调与黑暗,他舔着雨水的模样就像是孤狼在舔舐着猎物身上的鲜血。
雨水带着酸涩的滋味,他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些凯尔特城底层居民单调而又暗无天日的生活,再度浮现出佥都外层那些看似生活悠闲实则无力改变命运的小老百姓,他想要握紧拳头,想要将那蓝色的怒焰驱发而出,但他最终只能敛住呼吸,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意外拥有力量的渺小人物,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历史的波浪之中打着毫无意义的滚。
这是很无力的答案,但这也是非常现实的回答。千千万万的人们之中,拉斯特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人物,哪怕他拥有力量,也不过是一个无法改变他人命运的人物。从一开始如此,到以后依旧如此。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弱小从来不是拒绝反抗的理由,缺失的那份血性,那份因为弱小而生出的生存的懦弱,才是反抗的理由。任何一个弱小者,都没有做错,选择逃避,并不是错误。
但,也从来不是正确。
恐怕也只有像拉斯特这样,不为生存而惧怕的小人物,才会拥有这无时无刻都具有的反抗的意志吧。
孤独的小人物前行着,他咬着牙,眉如剑,心中的火焰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脚步飞快,他不知为何而奔跑,但他只能向前奔跑。他不知此时陆焰之身处何处,也不知沈若皖是否握着应天之堑站在他的左右,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他能做的,只有宛如无头的苍蝇,跌跌撞撞,寻觅着那个背叛了信条的男人。
远处依旧是一片青砖绿瓦,一片古色古香,风雨将这古典的景色点缀,夹杂着随风飘散的落叶,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与古朴。
拉斯特的身上虽然被冰冷的雨点击打着,但那胸膛之中却像是燃烧着一团不熄的火焰,炽热异常。他的脚步仍未停歇,气喘吁吁,眼睛所看到的事物也越来越深邃,如同万花一般永远无法彻底看清。
突然间,一股幽香传入鼻中,拉斯特神经一绷,脚步骤地停住,轻嗅着那股奇特异常的气息,拉斯特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脑袋缓缓朝着一旁转了过去。
是的,只可能是那个男人。他屏住呼吸,手指收紧再放开,表情低沉,雨点与被沾湿的刘海都将他眼前所见的事物所遮掩着,但他那敏锐的目光却如鹰之瞳,径直越过一切的阻隔,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两把伞,华贵又低调,伞骨张开,木质特有的古香悠然而生,在这并不起眼的雨巷之中突兀地晕开,宛如一点墨水,将平淡的画面点醒。
黑袍与绿衣,一男一女,就这么站在拉斯特的面前。黑袍男子身着雍容却低敛的服饰,半边身子被雨水所打湿,裤腿下那双靴子恐怕早已被雨水所浸透。一旁的绿衣女子仰起脸,将伞抛开,面露娇容,眉宇间毫无遮掩的意味,鼻梁高挺,神色亲昵。
“我们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居然比我们预想的更早复活,”黑袍男子将伞微微往上抬了抬,一张绝美且淡雅的面容显露而出,“不过,还好没有让你逃出这座城市,不然一切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避这个单词,”拉斯特举起独臂,神色凛然,无喜也无悲,只有最为简单的战意,“战斗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放任你们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错误的道路?我倒是觉得好笑,到底谁走的道路才是错误的道路呢?”
陆焰之轻蔑一笑,将手中的雨伞扔开,迈步朝着拉斯特走来,一旁,沈若皖依旧保持着应战的姿势。她虽然不惧怕拉斯特的攻击,但陆焰之可只有一条命。
“我走的道路未必是正确的,但你的道路一定是错误的,”拉斯特直视着朝自己走来的陆焰之,“因为你连过去的自己都抛弃了。”
“仅仅只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太过幼稚罢了,”陆焰之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拉斯特,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在你成熟之后就不再简单了,我为了自己必须担负的使命,我只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我,就让你清醒过来,让你明白,到底人活着是为了所谓的使命,还是为了真正的自己。”拉斯特的拳头没有半点迟疑,在陆焰之走到拉斯特的面前之时骤然轰击而出,那拳头仿佛划破了延绵的雨幕,一瞬,仿佛一阵烈风呼啸而过。
陆焰之依旧站在他的面前,那拳头被沈若皖,这个看上去毫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女孩轻松用一根手指挡住。她微微扬起脸,露出洁白的贝齿。
“我们今天不是来和你打架的,也再也没有必要打架了,”沈若皖友善地摆了摆手,明眸映入眼帘,“因为,有个人想要和我们见面,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为何陆焰之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你也会走向成熟的,因为你马上就要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了,”陆焰之注视着自己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庆幸般笑了笑,“人们愈是接受到世界的真实面目,就会变得愈来愈成熟,这就是代价吧。”
拉斯特无心听对方的话语,他此时只有一个信念,将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虚伪男子打倒。
拳头再度挥动,沈若皖那友善的笑容终于还是化作有些气愤的怒容。
“妈的,老娘都跟你说了不要打架,小屁孩你为何老是不听人说话!难道真的要被我教训一顿你才觉得有节目效果吗?!”沈若皖怒火冲冲地将拉斯特的手臂狠狠攥住,硬生生直接掰折,后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陆焰之也无奈地挠了挠头:“你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这不是年少轻狂,这可不是什么热血小说,这是幼稚,这是愚蠢,这是不自量力,明白了吗?”
“至少我努力过了,因为我更加无法饶恕连反抗都做不到的自己。”拉斯特盯着沈若皖身后的陆焰之,脑袋猛地朝沈若皖撞去,但这鲁莽的撞击轻易被沈若皖的肩膀硬生生挡住了。
雨依旧下着,陆焰之长叹一声,将伞捡起,走到拉斯特的面前,俯下身子,雨伞将那无情的雨点遮挡住,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原本打算攻击德拉古的亚奈停止了计划,他要你和沈若皖,以及我,去凯尔特城进行一次所谓的会见,”陆焰之这句话终于让拉斯特躁动的身子停住了,“去会见一个知道这个世界背后秘密的人,届时,你就会明白一切不合理的事物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是我?”
“很简单,因为你的身上有这股力量,”陆焰之伸出手指在拉斯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戏谑地轻哼一声,“可怜又天真的孩子。”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因为,三个人之中,有一个打算毁灭这个世界,”沈若皖突然插嘴,轻拍着拉斯特的后背,“不过那个人不是你,是那个叫亚奈的小帅哥。”
“是的,到时候,你是选择接受真相,而是依旧秉持那个幼稚的信念,都由你自己来决定,”陆焰之一手叉腰,眼睛低垂,扬起嘴角,“就像是之前你对我所说的那样。”
“这就是那个人递给我们的邀请函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神递给代行者的邀请函。”
沈若皖没来由地这么说了一句,或许也觉得这句话不符合自己的性格设定,又捂住了嘴,表情略微显得可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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