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前无古人的天纵之才,在提琴界有着神一般的地位,独创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超高难度技巧,时至今日世间也流传着他的传说,有幸聆听过他演奏的人甚至认为他和浮士德一样与魔鬼做了交易,用短寿与一身病痛换来了无与伦比的天分。

这或许与几十年前歌德先生的大作风靡一时有关,当然,这样的谣言也无形中将他进一步神化,不知多少人抢破了头皮也要听他一场演奏,而事后比传说更甚的神乎其技则会让观众们将他的神话扩散到世界各地。

帕格尼尼的天赋与努力固然使人惊叹,但身体上的特异也是他成名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他天生肩膀宽阔,手掌巨大而手指纤长,使得许多对常人来说难以企及的艰深技巧对他来说却能信手拈来。

遭遇怪物的那晚我听到的的确是帕格尼尼的曲子,更重要的,我那天在音乐教室内听到的曲子亦是帕格尼尼流传于世的名作。

克拉尼老师那含糊不清的态度让我的疑虑加重了三分,言辞间或有或无的威胁又让我心生怯意。

可我还是来了。

假日的傍晚,依然是那间音乐教室,只不过此刻只有我一人立在中央。

克拉尼老师所用的琴就放在架子上。

我定了定神,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不要犹豫,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如果真相的确如我所想的话……

“忘记吧。”

那天听了克拉尼老师的曲子后恍恍惚惚地回了家,午夜十二时我突然清醒,猛然意识到了我所听到的——

“忘记吧”

全部想起来了,那的的确确是克拉尼老师的声音。

类似催眠的技巧,似乎有着使人暂时失去记忆的功效,与发生在玛利亚身上的一样,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

而他对我演奏时刻意解开了对我的催眠。

他大概想说明什么,但我不敢确定,这也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

迈开步子,皮鞋的鞋跟踏在桐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室内被放大了无数倍。

呼吸变得急促。

握住了琴的中部,仔细观摩着琴身上下,摸索着一切可疑的地方。

看不出来,无论是外观还是重量都与普通的琴毫无区别,除了……

这里有些异常。

一般的琴只有四枚弦轴,但仔细琢磨时就会发现,这把琴在那四根弦轴外竟然还有一颗微小的旋钮,隐藏在华丽的雕花和装饰之下,不用心看很难发现。

按上去呢。

随着一阵发条和齿轮活动的机械音,琴码的形状改变了,光滑的圆弧渐渐舒张为近乎直线的弧形,弦轴也随之自动调节着弦的松紧。

像有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咙,霎时气短,无法呼吸,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冲击着。

赶快放回去,我要离开这儿。

顾不得蹑手蹑脚了,琴几乎被摔在了桌子上,琴弦振动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转过身跑出房门,昂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克拉尼老师就立在走廊的尽头。

他从什么时候起……

黄昏的光从窗户中射入,在惨白的墙壁上留下了四四方方的阴影。

“在这儿做什么呢,妮蒂娅小姐。”

他没过来,隔着长长的走廊与我对话,狭长的室内回荡着他的声音。

克拉尼的脸变得模糊。

“现在可不是上课的时间。”

“我…呃、唔……”

口不择言。

“我留给你的便条,看明白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此话一出,无异于对我承认了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我拿不出足以说服他人的证据,但世上却多了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

把这个说给我听,莫非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心慌意乱地摇了摇头。

“是吗。”

依稀看到了他的笑脸。

“那么请好好想想吧。”

他让开了离去的路。

“初次见面时我就知道,您比看上去聪明得多,妮蒂娅小姐。”

头也不回地离开之时,身后再一次响起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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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拉尼放我离开了。

我在自己的大床上紧紧抱着枕头,额头冒着虚汗。

这算是死里逃生吗。

他故意向我告知一切,不难看出,那把琴也是他刻意放在那里等着我去发现的,与其说我找出了凶手不如说是他主动向我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他一步步引导着我发现他的真面目,这背后说不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该怎么办?

真是可笑,在这种危急关头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斯托克。

他虽然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吧,在危急关头那人总是意外地可靠。

到了不得不向他寻求帮助的时候再说吧……

从枕头下摸出了那张便条。

画着我从未见过的图形,那是对称的图案,扭曲而怪异的曲线,我对照了自己查阅得到的所有文字,没有一种与它有半点相像。

克拉尼叫我仔细想想它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意义并不在图形中,要从其它的方向寻求吗。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绞尽脑汁的思索,从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向穷尽了思虑也一无所得。

“滴、答、滴、答”

石英钟的指针缓慢而无情地转动着,用具象化的观感讲述着时光的流逝。

夜已深了,我关紧了窗子,生怕可怕的怪物会破窗而入,拉紧了窗帘,把床头的小灯点亮。

简直像个听了恐怖故事的小孩子。

惶恐万分,根本无法入眠。

倚在床头,食指挑起垂到胸前的一缕发丝转着圈,手部的小动作无意识间渐渐缓解着压力。

目光移到了放在房间角落的唱机。

从斯托克那里借来,把帕格尼尼的曲子听了一些后便放置不动了。

“有形的声音……”

喃喃念叨着斯托克曾经说过的话。

又瞧见了梳妆台上堆积的黑胶唱片。

“是有形的‘声音’。”

啊啊,对了,从听到克拉尼的名字起我就该意识到的。

我突然起身,来不及套上拖鞋,赤着脚推开门,闯进了房间对面艾达的屋子,她正站在房间中央休息着。

“怎么了,大小姐?”

她徐徐睁开了双眼。

“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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