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没有放松警惕,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容易就把那家伙放跑……
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
他仍旧在这么自责着。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亚特兰大声应着,看都不肯看一眼。
是安迪,安迪·卢克的身上仍旧是湿透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只不过这次的味道更难闻一些,是臭水沟的味道,死水的味道。
而他手中,提着一个箱子。
“列克星敦先生。”
亚特兰转过身,看着安迪的手中提着一个正滴着水的,皮革的箱子,那的确是!亚特兰楞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着箱子。
“你,啊…”他的嘴唇似乎在颤抖,又似乎在做出一个快笑出来的扭曲表情。
“我看看…让我看看。”亚特兰弯下腰抢走箱子,颤抖着手把它打开,的确是自己的箱子!里面的衣服都被水浸湿了,但是银据和介绍信都好好地待在皮革的夹层里,有些受潮,但是上面的字迹都还清晰可见!
公章虽然湿的不成样,可那是钢铁制作而成的,完全不会受影响。
亚特兰立刻抽出那张一千镑的银据塞给他,亚特兰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面前的恩人,只是一味地将钱塞进他手里。
可是安迪有些迷糊,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是因为突然要得到这么一笔巨款而觉得自己所处的境地是不真实的?以为这是幻觉?以为这是在做梦?
“嗯?卢克先生?”他看了看发呆的安迪。
“嗯…啊…嗯?”安迪挤出来一个笑容,“我有些冻僵了,我得烤烤火。”
“从河里捞上来的吗?”
“是啊是啊!”他反应似乎都被冻得迟钝了,“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不是呢,直到…直到我游过去。”
“我的天…”亚特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你说好的,箱子里的钱,全都是你的了,你快拿着吧。”
“嗯,啊…”
一般来说,要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总归是是欣喜若狂,就算不是这样,也得难以掩饰高兴的表情才对。
可是安迪的这个样子,很奇怪,反应很迟钝,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狂喜,亚特兰有些奇怪。
“安迪,把枪给我,我必须得去还给宪兵队。”亚特兰说。
“嗯…啊!当然。”亚特兰接过羊皮袋中的那把短枪,径直走向军械库,递给军需官。
“啊,太好了,我正担心着借给您的这把枪呢…”军需官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我看看。”他接了过去。
“开过枪了。”军需官很肯定地说,“击锤这里,燧石磨损了。”
“这枪…之前从来没用过的?”亚特兰问道。
“是啊,您可是…您可是给了我好处的…”军需官的声音压了下来,“那肯定得给您用最好,最新的啊。”
“这把枪可是新枪啊。”军需官笑着,有些得意地说,“这把枪借给您本来就不符合规定,我得赶紧悄悄地把它的子弹给装好…”
“您会理解的,对吧?”军需官用着意味深长地口气说着,取下了枪口下的通条,优哉游哉地咬开一个纸包,将纸包里的火药倒进枪口。
亚特兰摇了摇头,也许…搞不好,安迪是开枪把杰森打死了,所以才这么害怕吧?不过,无论如何,箱子都算是拿回来了,就算到时候发现了杰森的尸体,也无所谓。
毕竟只要箱子回来了,亚特兰才不想知道它是怎么回来的,况且杰森死有余辜。
应该回去安慰安慰安迪,实在不行的话,再多给他一点钱吧?
对了,之前的那个宪兵呢?
亚特兰突然缓缓睁大了眼睛,望向军需官,他正用通条捅进枪管深处,企图压实火药。
“先生?这把枪里有弹丸?”军需官叫着他,“您自己填充过了吗?”
亚特兰楞在原地。
“不,我没有…”
“嗯……那就是枪哑火了,子弹没打出来…”军需官有些头疼地自言自语,“这可糟了,取子弹麻烦的要命……”
击发过了的枪,重新装填的子弹,不可能随身携带火药与弹丸的安迪,跟着安迪却迟迟没有回来的宪兵。亚特兰的手有些发抖,他走到门口,看着正缩在火边瑟瑟发抖的安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能祈祷事情和军需官猜测的一样,只是简单的枪哑火了而已。
他想询问安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无论他杀了谁,无论他做了什么,箱子带回来了,这一切就了结了!
亚特兰这么告诉自己,只要箱子回来了,东西完好无损,他将赏金交给安迪,然后稍微询问一下安蕾芙妮娅妈妈的事情,然后立刻离开圣马丁,一刻也不会留。
因为那把枪的确是他从军需处借来的,而且还贿赂了军需官二十镑。
安迪站起身,发现亚特兰的表情有些奇怪,也变了脸色。
“您…怎么了吗?列克星敦先生?”安迪似乎是在用一种过了头的镇定问着。
“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一封信,在箱子里,但是不见了。”亚特兰撒着谎,干脆将自己的担心全部表现在了脸上,这样不装饰着,倒还好点,“里面……”
“那我…那我就先告退了。”安迪拿着银据和三百多镑的钱袋就这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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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
那个泄洪池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除了那些小毛贼们。
而那个排水渠外面,平时用两根木头卡在洞口,因为排水渠太窄,根本没办法转身,所以进去的人没办法将木头卡住。就是说,如果里面有人,而外面没有人接应,洞口就是开着的。
当安迪试探性地去看了看洞口,看见躺在洞口的两根粗木头,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人。
于是他借来了枪,进去想着能把箱子拿回来,可是他并不想杀人,就想将箱子骗过来。
而那个倒霉的宪兵出现了,一枪打中杰森,还想着干脆把安迪也连带着干掉,独吞赏金,在这种情况下,安迪似乎并没有选择。
安迪打中了宪兵,可是也只是打伤了他,毕竟燧发枪的子弹不如现代的钢芯弹,不打中要害部位,也很难杀死一个人。
这个泄洪池就在治安官庭院的地下,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见枪声和受伤宪兵的惨叫与咒骂。
安迪只能颤抖着手,几乎崩溃地冲过去,抓住宪兵的头发,把他拖向水边,然后他整个人都趴在宪兵的背上,死死的按住宪兵的脑袋,把他的脸按进水里。
这个倒霉的宪兵足足在那里挣扎了好几分钟,这可能是安迪·卢克这辈子最长的几分钟,咳嗽声,在水里振动的声带发出呜呜噜噜的声音,拍水的声音,都快要让安迪崩溃。
“求你了…求你了!你快去死吧!快去死吧……死吧……”安迪近乎是在哀求着受害人,“我的天啊……你就别动了!去死吧……你这狗娘养的……”
因为死死的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他几乎是在小声地尖叫。
安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麻,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胳膊上爬动。
嗓子眼在发痒,让他恶心地想吐,想大声的叫出来,让他开始憎恨眼前的这个人。
他必须要死!无论他怎么求饶他都要死!不然要死的就是我了!!
安迪这么想着。
然后受害者不动了,指甲深深地嵌进淤泥里,安迪试着扒拉了一下宪兵的胳膊,它软塌塌的活像是断了线的人偶。
安迪的呼吸变得极其紊乱,视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让他看不见眼前有什么东西,头有些发晕,他想站起来,可是却没有那个力气。
他知道,自己杀人了。
蓄洪池里积攒着好多好多年的淤泥,足以藏起两具尸体。
安迪游出了排水渠,惊恐地发现洞口放着那个宪兵的衣服和装备,他在庆幸这些东西没被人发现的同时也在后怕。
同样的,他将这些东西也埋进了蓄洪池的淤泥里,他想了想,用宪兵的弹药将那把借来的枪装好,这样就可以装作自己从未开过枪。
可他不知道这把枪是军需官特意挑来借给尊贵先生的,新的,新到从未开过一发的枪。
从未,开过,哪怕,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