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精神力，自己确实说了这句话。
见识过如此庞大的攻击术式，秘银突然考虑起精神力的消耗量问题。再强大的晶术师，耗尽精神力的话，也会形同废人。
炎发姿态的菲儿力量极其强大，但她和秘银一样，终归只是个稍微有些异常的人类，精神力并非永无止尽。那种恐怖的大规模轰炸晶术无法连续使用。
如果诱导精神力耗尽的计划顺利，菲儿就会自行昏迷。任残月再狡猾，失去力量的菲儿可无法供它随意驱使。到时候，它就不得不脱离菲儿的身体。
至于精神力透支后施术者伴随的风险，秘银还是有办法解决，因此以上计划可行。
“喂！那边的魔人，你就是【月蚀结界】的残月吧？”
“喔~~你是怎么知道的？之前明明一副无知的蠢样。”
“无知还真是对不住了！”
残破的屋檐上，双头狼以爪子就地掀起无数瓦片，向上投掷。秘银则操纵影子，以液态史莱姆的模样涌上天际，包裹住碎片，形成一颗黑球。
用细细的影之线连接后，秘银甩出了史莱姆流星锤，砸向菲儿。
“以为拉开距离就不会受伤了吗？”
残月借着炎发女孩之口嘲笑道。
环绕菲儿的灼热光焰形成法阵，连续射出火炎弹。
眼看流星锤将被炸碎，秘银发出第二道指令。史莱姆一分为五，从不同方向继续飞向菲儿。
秘银无法像菲儿使用晶术，但他也有着不输给菲儿的精神力操纵。临时改变影魔兽形态是他的拿手绝活。
比试是以力量与技巧决胜负的。既然在力量稍逊一筹，秘银就用技巧来弥补。
“别忘了，你的影魔兽无法碰触这具炎之躯体！”
“谢谢提醒，我本来就不想让影魔兽靠近你那污秽领域。”
青年微微一笑。
当史莱姆们即将接近菲儿时，涣散开来，变为影子回到秘银脚底。
而那些瓦片则因为失去束缚，在惯性与重力的作用下，全部散落。它们像流星雨，完成了秘银独创的轰炸攻击。
只可惜，菲儿有灼热红光护体。流弹们全部熔化为岩浆，淌到女孩的赤足下。
“夜之里一族的战斗天赋果然非比寻常，能想出这样的反击方式，值得佩服。”
“好遗憾，就差一点点。再来一次好了！”
又唤出一头新的影魔兽来加大工程量，秘银只想着尽快完成计划，完全忽视对方的赞叹。
比预期的效果稍稍差了些，真正对上那所向无敌的防御模式，秘银的攻击显得非常鸡肋。
不过他还在毫不气馁地重复“无用功”，一次又一次，单调地展开瓦片轰炸。
而残月操控的女孩则一次又一次熔化攻击，虽然暂时受到牵制无法前进，但目前为止,她都处于绝对优势。
“年轻人，老是重复相同模式，就不嫌无聊么。”
“不会啊，我已经尝试了地毯式、螺旋式、三角式、弧线式轰炸，接下来换成夹击式轰炸好了。目标是拆除这栋危楼！”
魔影笼罩整所建筑，新诞生的影魔兽们从四方八方包围菲儿。它们同时搬起燃烧的石材，也不管破坏建筑结构后是否存在房屋倒塌的安全隐患，全部向熔岩湖心的女孩砸去。
“哼哼，这样的话，看你如何耍小聪明！”
残月冷哼一声，抬起玉臂，五指张开，用力挥向秘银。
熔岩潮汐受到精神力牵引，汹涌澎湃起来。小型热浪推进，包括瓦片在内，秘银所能用的一切道具尽数遭到岩浆吞噬。
面临这波意料之中的惊人攻击，秘银只是轻笑。他聚精会神地操作影魔兽们躲入阴影，自己则乘上飞行的怪鸟，逃向空中。
“说实话，我还是头回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破坏工程，事后是不是该向主人家道个歉呢！”
说完，青年极其乱来地解除了影魔兽飞行形态，顺势伸出一条腿，向下猛踢。
“有意思，腹部受了那种重伤，还选择近身战，貌似很有自信啊！”
“那当然！因为我要攻击的是……”
嘣！
重重的坠落令熔岩之湖溅起无数火花，屋顶承受不住自空中下坠的蹴击，整个儿龟裂，发生崩塌。
秘银利用落地的瞬间立即找到新的弹跳点，来到房屋边沿的安全着落。
“不可能的！区区人类之躯，为何会产生此等破坏力。”
残月发出不甘的呐喊，裂痕飞快蔓延到菲儿脚边，缺口让她当场失足跌落。
“笨蛋，谁告，诉你我用的是，人类之躯。”
青年捂着剧烈作痛的腹部，显得格外吃力。
他膝盖以下的鞋裤全被熔岩烧毁，暴露出那双披满黑鳞的龙足。
秘银承认，与影魔兽同化会有遭到反噬的危险，但照他现在的危险处境别无他法。就算不进行通话，腹部不断渗出的血也会让他生命垂危。
作为共用一副肉体的半身，影魔兽们还是会有选择性地遵从秘银的意思，一切自我保护为首要原则。
残月是无法理解这种微妙关系，它不过是个自私的寄生虫，将附身之人当成道具使用，与宿主毫无默契可言。
“接下来，差不多也该……”
秘银仰面向空无一物的后方倒去，直接坠下楼。纠正，是避开楼下爆发的炎柱故意跳下去。
他很清楚那蹴击对残月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即便令菲儿的身体摔下楼，炎之光芒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残月大概想不到，它越是保护附体的菲儿不受伤害，精神力的消耗越是强烈。
“没打中哟。”
墙壁的一处阴影内探出黑色巨爪，接住了秘银。利用影魔兽自由出入阴影的特性，秘银获得了一片最佳的战场。
残月现在所要面对的对手是整栋起火建筑，它就像被怪物的肚子内的食物，只能单方面挨打。
形式逆转。
秘银巧妙地躲开了窗口窜出的无数火柱，他将手同化为龙爪，抓入前壁，像壁虎一样在垂直的墙面上爬行。
按照计划，在大楼周围游走，令其捉不准目标，一鼓作气扰乱它的行动。
秘银刚想偷笑，但脚尖一接触到某个位置，突然有强烈地麻痹感窜遍全身。
他瞧见自己正趴在忽明忽暗的暗黄法阵上，当得知自己中了陷阱为时已晚。
“不，不好！”
菲儿擅长运用火焰类型的晶术，但她同时也是个陷阱专家，对其余术式的运用也颇有心得。
秘银早该考虑到这个问题，可惜关键时刻，他又疏忽大意了。
受夹带麻痹效果的阵式束缚住，身体使不出力，秘银只得无奈地从墙壁重重摔落。
这回可是在真的坠落，若不是正下方有个窗台，秘银很可能直接摔死。运气再怎么好，他还是无法抹去腹部伤口开裂的严酷现实。
“太天真了，以为我没注意到小丫头精神力不足的缺陷吗？”
“哇啊啊啊啊！”
残月操纵菲儿从上方窗台望向秘银。它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使陷阱术式的威力上升，附加在秘银上的麻痹效果令其彻底瘫痪。
“这个身体不过是随用随弃的道具，我本来就没法长时间附体。陪你玩那么久，不过是为了取得对研究有用的数据。”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秘银握紧拳头，可麻痹的手指头连活动都成问题，他仍就躺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为我获得永生的素材。”
虚无的声音不屑地说道：
“我和【月蚀结界】的其他人不同，那些天真的同事们，明明有幸成为了魔人，却老想着恢复为人类。人类有什么好，容易衰老，身体又脆弱，完全经受不起时光的洗礼，三两下就被历史抹杀了。”
“居然如此小瞧人类。”
“嗯，因为我曾见识过无数人类的灭亡，纵然他们获得异常强大力量，但破灭的结局一成不变，就像你们夜之里一族的覆灭那样。”
“喂！夜之里一族覆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已经是最近秘银听到和梦到不知多少回的字眼了。不管是那个长着狮子脑的七领主或者疑似失忆姐姐的少女，他们都比秘银了解故乡的秘密。
甚至是眼前这个附身在菲儿身体的寄生怪物，它知道的东西都比秘银详细。
“真是个幸福的小子，看你的年纪，被灭族时应该还不懂事。你认识盈月那家伙的吧，老是疯疯癫癫的，其实是因为童年遭受了灭族的刺激。”
“你说那个变态也是什么夜之里一族？”
还真是天大的玩笑，可从那个战斗狂一言一语还有操纵魔物的能力分析，盈月确实和秘银很像。
秘银还记得盈月提到过岩之一支什么的，估计是夜之里族系的分支。这样一来，残月的话是有些可信度。
“在十多年前，这个国家曾经存在一个特别的种族，他们是人类，但却拥有魔物的体质。他们强大，但爱好和平。那就是夜之里一族。遗憾的是，弱小人们不认为夜之里一族属于善类，起码当时的国家政府相当忌惮这个种族。于是策划了一起阴谋，将那夜之里全部歼灭。”
“你说这个国家毁灭了夜之里一族。”
“是啊，是啊，因为我当时刚好在事故发生地，算是历史的见证者。对了，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月蚀结界】大部分的重要成员都是夜之里出身，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天生的复仇者。大家肆虐践踏本国的法制不过是为了发泄千万同族的怨恨。”
“这种事，鬼才信呢！”
“怎嘛，不承认自己的同胞是恐怖分子。呵呵，无所谓啦，其实我也对复仇这种事没兴趣。”
“我听说过，你加入【月蚀结界】只是为了得到永生的方法。”
“对对对，加入【月蚀结界】能够有机会接触‘秘药’，所以我才同意了老大满月的邀请。”
“秘药是什么东西？”
“就是让魔人恢复为人类的存在呀！说起来，夜之里覆灭也是因‘秘药’而起。”
这个残月知道真是多，每说一件事都会颠覆秘银过去的认识。它口中的那些“过去”，秘银可从没听过。
小时候，秘银对故乡很感兴趣，常常向姐姐水晶询问，但老是被装傻的姐姐糊弄。姐姐那爱捉弄人的个性大概就是从那时培养出来的，为了隐瞒过去。
秘银也试过调查历史书籍，但越是深入了解，他越是糊里糊涂。历史记录都有被篡改的痕迹。
现在被残月这样说，答案或许真的是那样。
“既然你那么清楚来龙去脉，你应该也跟夜之里灭族脱不了干系吧？”
“直觉挺敏锐嘛，没错，我当时就以一名‘秘药’研究者的身份身处夜之里。变成这副凭依形态也是那时候的事。”
“竟然是‘秘药’的研究者！为什么‘秘药’的研究会放到夜之里进行？”
“我说过的，全是为了毁灭夜之里一族的阴谋。夜之里的人们很聪明，以他们独有的魔晶技术，想研制‘秘药’或许会成功也说不定。政府中的某些阴谋家想到利用他们，事成后杀人灭口，再用完成的‘秘药’控制魔人，一举两得。”
“那么之后呢？都过了十多年，怎么没听说哪个魔人恢复成人类了？”
“是啊，是啊，因为功亏一篑了。在‘秘药’即将完成时，耐不住的愚蠢阴谋家中途变卦，他们认为以举国的人才，只要拥有研究资料，就能自行完成‘秘药’，夜之里一族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你说什么！这，这算什么啊！”
秘银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但不管怎么听，上述行为都有违人伦，背弃了最基本的信用，真是群令人火大的家伙。
残月发出空洞的笑声，表示赞同，但它的感情不太一样，显得一点也不介意，只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看待背叛行为。
“你看吧，人类有多愚蠢，自以为是，到头来一事无成。杀鸡取卵，结果获得了一堆资料却完全没结果，‘秘药’就此回到传说。”
“说了那么多，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最终的受益者。获取大量研究资料的我虽然没制成‘秘药’，但窥探到了永生的门径。我舍弃肉体，成为永远不会魔骸化的魔人，到达先人从未涉足的境界。”
“我是问你，这跟袭击玛姬家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太过靠近窗台的残月，秘药的头脑又冲动了起来，一见到它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恨不得杀了它。。
“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这个小丫头。”
满脸邪气的女孩指指自己，冲秘银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哼！”
青年则别过脸，刻意不去直视炎发女孩的脸。在秘银心中，真正的菲儿才不会那样做作。那个该死的魔人简直玷污了菲儿的纯真形象。
但残月接下来的话语引开了秘银的所有注意力。
“这个小丫头过去是个魔人。”
“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相信也很正常，因为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这个小女孩曾经成为过一次魔人！”
“怎么可能！”
不敢相信，秘银绝对不相信这谎话。菲儿的体质是异常了些，秘银一看到那头炎发就明白了。但说菲儿是魔人，而且还是过去式的魔人，怎么让人相信的了啊！
“在此之前，向你透露我的一些永生研究成果。人类变为魔人的过程，是从存在本质的转变。如果能颠覆这个过程，进行逆转化，魔人恢复为人就会成为可能。而达到那个程度，改变体质，不，就算称为创造身体都不为过，这不就是得到了永生吗？”
“……”
残月放声大笑，显得格外自豪。然后，它反问道：
“你认为该如何达到这个目的呢？”
“秘……药……”
“答对！就是‘秘药’！我曾经苦恼于‘秘药’的线索，四处进行生体试验，甚至冒险潜入各种秘密机关。”
“七年前，布尔梵魔晶技术学院的那起魔物袭击也是你的杰作。”
“嗯，只可惜中途失败了。要说收获的话，大概就是遇见了你们姐弟。那个姐姐的能力很有意思，似乎超越了普通的夜之里族人。还有就是你了，操控各种影魔兽，属于夜之里最厉害的一个分支。”
“混账东西！竟然为了那种目的，伤害了里瓦和蕾雅。”
“打伤那对小情侣不是你嘛，一点小牺牲，别太介意啦。比起学校的破事，这个小丫头的家族更有意思。背地进行‘秘药’的研究，掌握有不输给夜之里一族的秘法。”
“你说玛姬家也进行关于‘秘药’的研究？”
玛姬家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点世人皆知。他们竟然也进行秘药研究，难道是受国家的暗中支持？
秘银不由自主地进行揣测，但不听残月的陈述，他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玛姬家人才辈出，但留在本家的都是些蠢货。真正的智者则是隐居了起来，她才是真正完成‘秘药’的天才。我至今都没佩服过几个人，但唯独那个玛姬家的老太婆除外。像是能看穿未来一般，将‘秘药’存在的藏匿起来的魔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玛姬家研制成功了‘秘药’？”
“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整整七年，我竟然一直被那个老太婆瞒在鼓里！要不是见到这个小丫头，我还傻乎乎地坚信‘秘药’不存在世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菲儿会和‘秘药’扯上关系！”
“我通过有效途径打听到那个叫伊尼斯的老魔女，想从她口中套出‘秘药’的情报。你大概不知道，那个老太婆和【遗弃之地】的七领主非常要好，于是我就利用这点，设计让自律骑士团逮捕伊尼斯，制造混乱。”
“你知道伊尼斯奶奶！”
“喔，你也认识她啊！那解释起来更方便了。那位魔女个性不错，特别宠自己孙女。我利用这点，通过‘污秽之息’控制她的孙女，并用魔晶使其孙女变成魔人并暴走。”
“也就说，菲儿是当时被你利用的伊尼斯奶奶的孙女。”
“可惜，老太婆大概察觉了我的诡计，到死都没用‘秘药’，害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放弃了对王都的探索，于是呢，我……”
“够了！别说了！”
“难得遇到故人，不想多听听我的秘密吗？换个话题也好，例如我们月蚀结界的‘壮举’之类的，满月老大的真实身份之类的，或者你姐姐与遗弃……”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到此为止，秘银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个卑鄙的魔人竟敢害死伊尼斯奶奶，竟敢杀了秘银最重要的恩人。
不可原谅，绝对不能饶恕这个家伙！
黑影翻腾起来，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秘银的身体。
青年放弃了唯一的理性，自愿与影魔兽同化。就像梦幻森林与【森之主】的一战那样，他选择化身为狂战士。
“可恶啊！”
秘银大吼一声，但理想却急速恢复了。
因为吼出那声“可恶”的并非只有他。还有一人，还有一个愤怒的女声叫了出来。
秘银望向窗口的炎发少女，露出惊愕而喜悦的表情。
菲儿正皱着眉头，扶住一旁窗框。黑气不断从她身上涌出来，她正奋力地进行抵抗，将那个魔人的意识排除体外。
真相引起了女孩的愤怒，让她的意识全部返回。身上灼热的红光大盛，将石壁都熔化掉了。
“怎么可能，你的意识应该消失才对，现在的控制权归我所有。”
“竟然……竟然陷害奶奶，竟然利用菲儿害死了奶奶……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由于是从下方仰视，秘银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况。
菲儿脚下产生了一个巨型发阵，铺满整个房间。它的光芒越来越亮，散发的温度越来越高，然后……炸裂。
火焰与爆风挤破狭小的空间，扩散开来。
失火建筑中的女孩，连带青年一起在爆炸中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