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雪莉!]
从已经被绝望化为黑暗的世界中,传来了最喜欢的,呼唤着我的名字的那个声音。
自幼时开始,时而开心,时而悲伤,时而怯懦,时而凛然,最喜欢的,声音。
自此,化为黑色的世界,少有的注入几分光亮。
[啊啦,亲爱的,怎么了呢?]
对于自己的声音还能传递出去这点,最为吃惊地是我自己。
为什么这般不堪的我,还活着?
明明那孩子已经,不在了,为什么我还残留在世上?
光亮进入脑海之中,于书桌上、深红色的地摊上,散落着无数信件,喷洒上不同样式的香水,随着年龄的增长,字迹越发优雅,随着岁月的流逝,边角被磨毛,纸张枯黄的,我一直珍视的信件。
在无数的孤独日夜,曾经安慰过孤寂的我的温暖话语,宛若闪着白光的刀子,扎入我的心脏。
每一封信件的最后一句,都有着那一句话,‘母妃大人,您还记着伊莎贝拉吗?’
就连眼泪都已经干涸,内心中的柔情仿佛一口枯井,唯有惨烈呐喊的回声不断在空洞的内心回荡。
妈妈,你还,记着我吗?
这是,伊莎,为了我将自己抹消的那个可怜孩子,对我的期待,期待我能够有一天,想起来她,我却将这些无视,一直以来,无视掉那孩子的祈求,我算,什么母亲啊!
好痛,好痛,好痛...
就连这痛楚也要紧紧抱在怀中一般,我将有着我可爱孩子的字迹,抱在怀中,紧紧地,抱在怀中。
再也,再也,再也,无法再度得到的文字。
[雪莉...]
[你是知道的吧,亲爱的。]
包括我的痴狂也知晓的,亲爱的。
不确定不行,为了将内心这份愧疚分担出去,为了让自己已经分崩离析的理智再尚存片刻。
干渴的喉咙生痛,我抬起同样干涩的眼睛,看向眼前担忧不已的亲爱的。
亲爱的神色一震,张开了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当然,知晓。
我,笑了。
不知为何而笑,也不知为何而哭,只是一个劲地,哭着,笑着。
彻底陷入癫狂吧!
[雪莉?你...难道...]
[你是知道,我的孩子...伊莎的事情的吧!]
温柔的怀疑变为刺耳的质问,将嗓子吼出血液造成的怒吼,在空荡的房间里不断回荡。
[你知道的吧!知道伊凡的死,知道伊莎的生,知道我将伊莎视作伊凡的事情,知道伊莎一直抹消自己活着的事情,知道...伊莎,伊莎她...死了的,事情..呜,呜呜...]
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柔到将自身舍弃的孩子了!
将一切都怪罪在明知真相,却什么都没有做的亲爱的身上,愧疚反而被释放出罪恶的心情带动,将内心些许的矜持搅动。
我,到底要卑劣到什么程度!
到底要,借着最爱的家人们、友人们的温情,任性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伊莎,没有好好保护伊凡,为什么,没能够保护...我的孩子们...]
明明,在伊凡诞生的时候约定的,要一起保护那个孩子。
明明,在伊莎诞生的时候约定的,要一同珍视那个孩子。
却,全都失去了,全都没有保护到。
无力的拳头,击打在亲爱的身上,一次,又一次...
这幅病弱的躯体,在伊凡倒在地上的时候,毫无作为,在伊莎远去他乡的时候,毫无作为,甚至在我失去两个孩子的现在,也只能对如此残酷的世界发出近乎于无抗拒。
我还能够抱怨,还能够怨恨,但是...就连抱怨,就连怨恨,伊莎与伊凡,也已经做不到了!
已经没有了啊!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我的孩子们了!
[雪莉...]
搂抱住不断击打着其胸膛的我,亲爱的用强壮的手臂拦抱过我,任我在其怀中哭泣。
在已经没有泪水能够流出的现在,只有悲愤的嘶吼从喉咙中发出,这是对我自身的悲愤。
卑贱、无能、可笑、愚蠢、自私...无论用多少词语谩骂自己,都不足以说明自己的卑鄙。
我,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作为王妃,无论哪一样,都放弃了,只为了保护住自己的内心,将所有的职责抛弃,事到如今,这就是我改得的惩罚。
最恶毒的,惩罚。
[冷静下来,雪莉。]
不可能冷静的。
要怎样,才能冷静?
那是伊莎哟,是那个,在伊凡去世之时,为了安慰我,将自己的灵魂舍弃,楼抱住我,安慰着本该坚强的我的,可爱的女儿。
那是伊莎哟,是那个,在被你派遣到国外之时,为了国家的需求,将自己的安危舍弃,孤身进入邻国,为我们赢得和平机会的,勇敢的女儿。
那是伊莎哟,是那个,在出生之时,被我们祝福着,被我们爱着,被我们玩弄着,最终被我们抛弃的,可怜的女儿啊!
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被我们剥夺了一切的,可悲的女儿!
如果不是作为我的女儿降生,如果不是作为公主诞生,伊莎她,一定会更加的幸福。
亲爱的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
‘伊莎还活着。’
小声的,像是幻听一样的声音,让我的干嚎停止。
呆然地抬起头,我看向对我伸出稻草的亲爱的。
而亲爱的,只是面容悲切地点点头。
还,活着...我的伊莎还...活着?
[为什...]
[雪莉,先冷静一下...从前天开始,你便一直没有从这里离开,身体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从前天,开始?
我不是应该刚离开晚宴才对吗?
在听到尤尼克公爵三女的话语后,蹒跚着回到休息室中,倒下去,与侍女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行宫后,一如既往的想要用‘伊凡’的信件来安抚变得不稳定的心绪,而后因落在最后的,‘伊莎贝拉’的名字,回忆起所有。
时间应该还是晚上...诶?黎明?还是,黄昏?现在是什么时候?
[雪莉,我明白你有的疑惑,只是,相信我...这一次并没有骗你,也没有隐瞒什么,伊莎贝拉,我们的女儿,还活着。]
让人安心的,笑容。
手指抚上亲爱的的脸颊,狠狠一捏。
[好,好痛...雪莉,松手,松手啊,痛痛痛!]
亲爱的会痛,看来不是梦呢。
确认了亲爱的确实是在现实之中告知了我,我可爱的女儿,伊莎贝拉依旧活在世上的消息,我一边更用力地扭着那结实的脸颊,一边用愤懑的视线瞪向单膝跪在我面前的亲爱的。
[发生了什么,说明!]
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
一会儿是伊格纳兹的订婚仪式,一会儿是尤尼克公爵千金告知我伊莎与伊凡已经去世,一会儿是亲爱的又来告知我,伊莎并未死去。
伊凡的死,是在七年...不,八年前,在那场豪雨之中发生的一切,我已经记起。
那么伊莎呢?为什么贵族们都知晓伊莎的死讯?
在会见贵族之时,向我发出讨问的约克侯爵,也是知晓伊莎死讯的一员、
将王族,还是有继承人之位的王族的死讯扩大化,到底有什么好处?
难道说...
[伊莎她,做的很好吗?]
将自己身为王族的优势发挥出来,展现出了符合王位继承人的高傲,由此...
带着苦涩的笑容,亲爱的忍着脸颊的痛楚,点了点头。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伊莎她,有好好成长,吗?]
在我将伊莎作为伊凡来看待,以此维持崩溃的心绪之时,伊莎她,也在成长为不愧于西西里大公国公主的可敬公主吗?
[雪莉,我们两人的女儿,十分优秀哟,就在我这个父亲看来,伊莎也是可爱的不得了,说实在,如果不是支持伊格的派系已经在我国扎稳了脚跟,我甚至觉着,让伊格与伊莎一同,继承这个国家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啊啊,伊莎她啊,在圣凡蒂尼交到了很多友人哟,不管是平民、贵族还是王族,都有很多人,支持着伊莎,在西西里大公国这边,伊莎也是,很好平衡了民众与贵族之间的平衡,帮助了我许多许多,不知不觉间,那孩子甚至已经不用再对我撒娇...嘛,我还是更喜欢撒娇的伊莎...]
亲爱的作为陛下的口吻,总是‘吾’啊,‘汝’的麻烦至极的语句,变得平民化,这正是亲爱的在我的面前退去了身为王的外壳的证明。
在这个时机,做出这样的转换,意味着在我面前的亲爱的,只是我的夫君,只是伊莎她的父亲。
[伊凡,是真的,去世了,吗?]
带着些许期待,我向亲爱的问道。
那个时候,为了保护伊莎倒在地上,将雨水染红的,确实是伊凡,但是,伊莎有着王族遗传的治愈魔法,虽然那个时候的伊莎还是孩子,但凭借日常的魔法训练,应该是足以治愈一人的,如果伊莎去世的消息是假象,那么...伊凡去世的消息会不会也是?
亲爱的面容突然僵硬,摇了摇头。
[伊凡已经走了,现在我们所有的孩子,只有伊格纳兹与伊莎。]
作为王家而言,是极为稀少的子女。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没有好好地作为王妃,继续支撑王。
[看来雪莉你是不会放过我...我会好好解释的,所以,能松开手吗?]
我现在才发现,亲爱的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