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天命如此。

--

“那就好，尽量跟上。”

碍眼之物消散，眼前还留有房门的破败房舍只有两间称得上完整。

只是又一处尚未崩塌的废墟，失去遮盖物后甚至连像样的房顶或墙壁也剩不下一点。支离破碎，无论是心中尝试组织的语句还是眼前的景象，却又不像那些碎裂的琉璃瓦片干脆利落。

月光散射在不应触及的室内死角，似乎具有某种被液体濡湿的粘稠观感。

身后再度吹来十二月末的湿冷微风，将体温抽离。

一如此地展现出的末日光景，昏暗静谧。

但当然，不需要依靠灯光。

我没有等待简漪回应便再度唤起异常视野，扶住外露的损毁水泥内墙向深处走去。

我的右手进了哪扇门？

短暂而无意义的怒火已然消退，凝神观察起周遭艳丽复杂重叠绞缠而不符实际的布景陈设。早已消去的血迹与尸骸逐渐复苏，曾在此处发生的一切惨剧正在以毫秒为单位精确重演，尽收眼底却也无可逆转。一切能够称为线索或曾为现实的蛛丝马迹全部在眼中复苏，不曾在人眼中呈现的群星之彩亦染遍一切枯缟。

但我对此又有何种感触？或者说我可有任何感触？

当然没有——究其原因，这与我正要去了结的事没有任何联系便是理由。

我需要寻找的东西只有一样。那甚至与我的右臂没有丝毫直接关联，仅仅是抵达她的线索之一。

右手身为无形之猎犬所需要的猎物即是异常病患，篡改现实覆写废墟的最终之敌；左手身为探求之独目所展现的景色即是一切真实，人眼遗落脑后的过量情报总和——但我所寻求之物非常简单，既非真实亦非仇敌。

右手划出的痕迹终于在层层过往痕迹中浮现，向左侧渐渐偏移的黑色线条如同某种指引劝诱脚步随之而去。

目标确定。

“去右边的门，裳夏就在里面。”

“……诶？”

“我说得够清楚了。”

我的学妹并不是什么应当面对的敌人，换言之没有足够被手足追猎的价值。

右臂揭示出的答案与她毫无干系。

我不在乎那个自以为是的高中生老年人有什么想要向我传达的讯息，也不在意他要对我做些什么，这一切都要等到我取回自己身边的东西再作议论。

而在那之后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

这么想着的同时，心中再度被某种碎裂肢解的他人意志主导，正如这片残破不堪的废墟引人焦虑不安。

只剩下一件。

杀了他。

过于纯粹，无法压制。

真是奇妙的感觉，整整一晚都被断断续续的暴戾情绪折磨至此，但我居然到现在才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说，毕竟我反正是个死不了的杂鱼式主角，大概危机意识也因为这样才替我一次又一次丢了命。不过仔细想想看这不是很棒吗，如果用危机意识作为代价就能换到不死身，那我想所有人都会同意这笔恶魔式交易了，嘿嘿。

不过这不是我的情况。鄙人的不死身可没什么代价，只是获得了之后自发地变得不知死活而已。要打比方地话，这就好像拿到薪水之后就挥霍一空那样，虽然挥霍一空算是恶果，但是这种事可没有列在就职公司对应的员工条例里，没人必须在拿到工资之后就花得一分钱不剩，跟代价可是完全两样，不知道各位清楚了吗（笑）。

而我对侧的这位中老年人就相反地，觉得这两件事就是有着完全可逆的因果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他既然是从镜海手里拿到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能力，那又何来的折损寿命作为代价呢？

镜海并不是具有良好契约精神的恶魔，这点无论是谁都能从一开始就大概看得出来，对吧。

就是这样，贵为头号女主角的镜海可不是那么下贱的架空生物，会让自己的契约者获得好处的同时偷走什么扮家家酒级别的“珍贵之物”，说真的别这样，人类的那些珍贵之物一文不值，别在那里自说自话地得上被害妄想症，拜托了。

她是在有人祈愿时随着性子全数回应的另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只需要凡人现身祈祷便会回应，但并不指望从他们身上取走任何代价。想想看，难道人对一两只想要偷糖吃的蚂蚁还要谋求什么珍贵之物吗，不会吧——但也有时候，这种东西会单纯出于毫无理由的恶趣味让那些蚂蚁们做些毫无意义的小事来博得自己一笑。

像是在糖球前设下障碍，在回到巢穴的路上泼洒热水，诸如此类。

蚂蚁是一种毫无智慧的生物，一切行动几乎全部仰赖于集体智慧与条件反射。

这意味着他们久而久之会对这些障碍感到理所应当。

如果代价是自己的死的话，那么这些蚂蚁也还是会非常乐意地换到那一颗糖球的。

可这就是好笑的地方，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蚂蚁们为自己而死，啊啊，这真是何等的误会。

没什么可以归纳总结的道理，起码之于镜海这样的家伙而言，想要什么的时候说出来就好，这些东西没有不去授予的理由，不过举手之劳。

不过这也是人与蚂蚁的区别。

人会觉得这样自说自话的理所应当是高贵的。

你看，亚伯拉罕献祭以撒的暴行足以被写进旧约。

而上帝，若是要我来设想，肯定是哭笑不得地急忙派下天使去阻止这只蚂蚁。

“安啦，换成那头羊或者别的什么也无所谓的。”这样。

其实没有羊也无所谓的。

但蚂蚁蠢到不得不需要一些理所当然的损失，甚至有时还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他们深刻（笑）的信仰就活不下去。

哎，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高中生老年人的代价是他自愿想要去获得的，镜海八成只是随便给了他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啊啊，这大概就和他姐姐的误会有关。

那么，她是什么？

嗯，是什么来着。

真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