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我们。

从我们搬来这里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我们。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张扭曲可怖的鬼脸,只是除了我,谁都看不见他。

最一开始他只是出现在楼道的走廊里,躲在阴暗处带着戏谑又愤怒的表情看着我们进入家门,在夜深人静时疯狂地砸着我家的门,吵醒家人和邻居们,然后在有人打开门时消失。

后来,他来到了我们家门口,在父亲进入家门的时候把他推倒在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嘲弄着,有时还会故意碰倒门口的东西将它们摔得粉碎。负责清扫的妈妈只是一脸困惑地问着“为什么会这样”一边无耐地将碎片收拾干净。

我本以为他搞恶作剧满足了之后就会离开这间房子,但不知是不是我把玄关的东西藏起来的原因,他生气了,愈发放肆地走进我们的房子,人型的状态也开始崩坏,一点点地变异成奇怪的样子。

我好害怕,但没人能看到他,也没人相信我的话。

我该怎么办才好?

————————

今天,对于木晓来说是个心情复杂的日子。

不是因为早餐吃的是前两天剩下的蛋糕导致肚子痛,也不是因为在办公桌上收到一封以为是情书结果是账单的来信。

而是今天的莉莉丝,是他的学生。

没错,坐在台下乖乖听着木晓讲课的学生。

要问事情原委,故事还得从昨晚说起。

回去当晚,木晓拿着资料细细地翻阅完后大惊失色:

“闫小露,这不是三班的那个学生吗!没想到竟然是她!”

“认识的人?”从警局回来一直沉默的莉莉丝终于抬了抬眼皮回了一句。

“是我教的其中一个班的学生。平时挺活泼开朗的,成绩也很不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木晓惋惜地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身为老师还是身为局外人都令人难过。

“那女孩说了有‘怪物’在她家里,估计是缠着她的梦魇吧,只是不确定是她自身产生的还是被吸引而来的妖怪。”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后者,问题比较简单,像水妖那样还有办法驱逐。但如果是前者,问题就很棘手了,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就解决不了。”

“但是警察那边是要求莉莉丝小姐你找出真相吧?不管怎样都逃不掉的,放弃挣扎吧。”放下手上的资料,木晓冲着莉莉丝摆了摆手。

“所以我才不想和条子扯上关系——逃又逃不掉,还要被迫干很多赔本生意。呸!”提到警察莉莉丝就来气,不仅罕见地认了怂还实打实地啐了口唾沫。

“我早就想问了,莉莉丝小姐你到底——”

‘是什么身份’几个字还没问出口,莉莉丝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惊得木晓把它咽了回去。

“明天我去你们班上代替那个女孩上课。”

“啥?”

“上课。”

“上啥课?”

“上你的课!”

“代替谁上课?”

“我不是说了吗!波奇烦死了!今天就该把你丢给华尔那个老狐狸让他调教你一段时间!总之,明天给我老老实实别出任何状况就行了!”赏了木晓一个白眼之后,莉莉丝拍拍屁股回房睡觉了,留下一脸黑线的木晓一个人回味着这似曾相识的对话——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吧···】

于是,第二天他载着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年级服装的神奇侦探来到了学校,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闫小露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坐下。

然而,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异常,仿佛没看到她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莉莉丝扬起下巴得意地冲木晓比了个V的手势,虽然此举引起旁边人扭头鄙夷地看了一眼,但接着她趴到桌子上埋头呼呼大睡起来,大家就又恢复了那种不理睬的状态。

“excuse me?”大家眼都瞎了吗?莉莉丝的一连串行为和众人的反应看得木晓目瞪口呆。

但,搞事情不仅限于此。

第一节课就是木晓的语文课,他胆战心惊地在上面讲着两首现代诗,当念到《断章》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时,莉莉丝突然举起了手。

木晓先是一愣,以为是莉莉丝手抽筋了不小心举起来的,于是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读着。

然而,莉莉丝不仅没把手放下甚至举得更高还叫起了木晓: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可以去一下医务室吗?”

莉莉丝本就有些病态苍白的皮肤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再配上她一贯的冷淡态度,看起来还真像是身体异常精神恍惚。

虽不知莉莉丝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木晓还是决定配合她的演出,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其他同学看到走出门去的莉莉丝,立刻交头接耳讨论开来,木晓暗自捏了把冷汗,但看学生的表情不像是惊讶,反而更多的是猜忌和怀疑。其中一位女同学还自告奋勇说要去“照顾”一下同学,结果在大家的嘲笑声中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乖乖坐好。

“好好好!大家都安静一下,我们继续上课!”

木晓表面看似稳得一匹,但其实内心已经慌乱成狗,还好那个女生放弃了,万一真追上去捅出点篓子他可担待不起。

直到下课,莉莉丝才慢慢悠悠地走进教室来到座位上坐下,所有人都只是小声地议论着,只有说要陪她的那个女生似乎想说什么,可扭扭捏捏终究是没踏出那一步,在接下来的几节课中也只是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默默注视着莉莉丝。

课后,莉莉丝被木晓拉到偏僻的小角落里进行批评教育。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答应我要安安静静地打探消息吗?上课举手是几个意思?”戴着眼镜拿着书本训斥着的木晓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教师的样子。

然而堵住自己耳朵将头扭到一边的莉莉丝却丝毫不像个正经学生:

“波奇你好烦——我明明只是做着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所当然?你跟我说是理所当然?”

“对啊,父亲去世,母亲成为嫌疑犯的少女因为压力过大而突然感到身体不适,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如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才是最不正常的。”甩着高高束起的马尾,莉莉丝亮出了写着“高一三班闫小露”的校牌。

木晓此时才明白,莉莉丝所说的“替她去上学”,竟然真的是顶替闫小露的身份。

“又是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侦探权限?这也太犯规了!”凭什么就能随意顶替别人的身份啊!

“所以我才说你无知又愚蠢。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存在是分为两种的,一个是自己认为的‘自我’,一个则是别人认为的‘他我’。

为什么你会是你呢?别人又是怎样辨别出‘你’是‘你’呢。

全部都只是靠着印象而已。

简单举个例子,你和另一个称为A的人同时站在B面前,当B把对你的印象也就是“他我”叠加在A身上之时,在B眼里A就是你。但你是否定的,因为你的“自我”告诉你A不是你。”

莉莉丝指了指自己和手上的那块校牌继续说道:

“同理,我只是把其他人对闫小露的印象转移到我身上而已,那对于其他人而言,我就是闫小露,不过这种把戏只能用在对我不了解的人身上,像波奇你对我的印象大于闫小露的印象就完全不会受影响。”

莉莉丝滔滔不绝地向木晓灌输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而无药可救的木晓竟然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而点头频频。

“人,是很脆弱的。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可能都不会有人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大概是错觉吧,说这句话时,一向嘲讽着感情的莉莉丝眼神中竟闪过一丝落寞。

好在差点就被哲学蒙蔽双眼的木晓及时刹住了车,

“这就是你上课突然跑出去的理由!”

“这个之后再跟你解释——波奇,快装作正儿八经劝导我的样子。”莉莉丝收回看向木晓后方的目光,接着低下头去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表情。

木晓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特意提高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着一堆没用又烦人的废话:“闫小露呀,千万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消沉,有问题警察一定会解决的,老师们也都在不是吗?”

莉莉丝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候着她的小鱼落入圈套。

“老师好!那个,小露,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一个女孩纤细的声音从木晓身后传来,上钩的小鱼正是课上的那个女孩,编这一条麻花辫,戴着眼镜,一副文静又柔弱的样子。

“是江芸啊,刚好,你来劝劝闫小露,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木晓向莉莉丝使了个眼色,着重强调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莉莉丝心领神会,说了句“谢谢您,老师再见”就立刻转身。

【希望别出什么问题吧——】望着离去的二人,木晓在心里悄悄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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