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的19:23

趁着洛盈月和小流氓都不在, 我时隔两年之久再度懒散地漫步在云城的城区。这里的车水马龙和贫民区有着天壤之别,亲自沿街走上一遭的感觉比起隔着影子不知道要真实出多少倍。

没有任务,没有潜入,这次只是单纯的散步。

这里曾经是我的城市,我曾经为了守护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一切而视死如归。最高的那栋大楼,那栋面朝东方有着天秤徽章的大楼,我曾为能在那儿工作而引以为傲。我的正义从那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

好怀念啊,小时候也曾像现在这样,牵着母亲的手和妹妹一起走在夜晚的灯火下,抬头仰望那绝对公正的象征。

母亲曾经对我说,长大之后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她不奢望我有多么出众,只希望我能顶天立地。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愿望,于是我成为了守护者。

但是太难了,母亲啊,在理解了世界的真相之后还想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实在是太难了,为了守护心中最后的一点良知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重了。如果人生能重来,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多么希望能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而浑浑噩噩活着的平凡人。

至少那样能轻松一点……

·市一医院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我绕开了医院正门处的人脸识别探头,用影子干扰了大楼里的所有感知设备。我今天来这儿是想见一个人,他就在我面前的这扇门后。

我不知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有些疑惑只有别人才能为我解答。我推开了门,与斜躺在床上看书的老人对上了视线。

“雷滋曼教授。”

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你老了,教授。”

“我的确老了,不过比你看着要有精神。看来这两年来日子过得并不开心啊,天方。”

“果然,那晚电话另一头的人是你。”

我默默拉开椅子,站在了他的床边。教授眼角处的皱纹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又深了不少,他也到了这把年纪了。

但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慈祥,慈祥之中带着难以读懂的深邃,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有着一双仿佛能看穿人未来的眼睛。

那晚,电话另一头的人用“天方”来称呼我,会如此叫我的人印象中还有一个。我的授业恩师,将我培养成一名合格守护者的老师,给予了我即便面对整个云城守护者组织也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知识与技能的人物。

雷滋曼教授,除了父母之外我此生最尊敬的人。

“看看你,天方,邋里邋遢的。那么多胡渣,那么乱的头发,黑眼袋那么重有好好休息吗?以前不就告诉过你,身体是活下去的本钱,就算你不在乎,也有人会为你担心。”

“为我担心的人……已经都不在了。”是啊,都不在了,我所爱的和爱我的人。

“教授,我想我大概迷茫了。”

他笑了笑,“人的一生都是在迷茫中度过的,我们遇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随之又出现新的问题。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教授摸着书皮,像病榻上的圣人一般轻声低语着。淡黄色的灯光下,他闭着眼说着难懂的话,但即便如此他的意思还是传达给了我。

不愧是我尊敬的人,即便身体即将迎来终结,思想永远不亏枯竭。

我默默坐到椅子上,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那粗糙的手背曾经沾满粉笔灰,那如今已然枯瘦无力的手指曾经在黑板上写下无数令我受益匪浅的文字。

“教授,我和黄泉一起解决了一个案子。”

“恩,我知道,但我也说过了,那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我展开了私下的调查……和成果无关,调查的过程让我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我开始怀念曾经为云城而战的时光,无论是身为守护者的时候,还是与守护者为敌的时候。”

教授点点头,依然安静地听我倾诉。

随即我说道,“我有一个预感,罪恶依然在这座城市蔓延。我想回到过去,我想重新站到战斗的最前沿。无论敌人是自诩正义的使者也好,还是云城的黑暗面也好,我怀念那种孤身一人肃清浑浊的日子。”

“但是?”

“但是我害怕。如果我回到那样的日子里,是否就意味着我两年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杀了那么多人,沾了那么多血,其中或许也有无辜的人存在,但我为了能净化这座城市甘愿背上所有的罪,可结果却什么都没变……我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别人,如果这些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么我又该怎么办?”

我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两年前的努力都是无用功。我不想承认云城还是曾经的云城,我不想承认在扼杀了那么多生命之后,我所守护的这座城市依然浑噩不堪。

但这似乎就是现实,如果我接受了这个现实,那么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我再怎么重蹈覆辙云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么被我杀死的那些人又怎么清算!?

这时,雷滋曼教授轻轻按住了我的手,转头看向窗外。

“天方,你还记得伊万吗?”

“舞台剧的伊万?当然记得,他是相当厉害的一个人偶师,能同时操控六十个军用战术人偶,身为卡桑迪亚小队的支援手,他的实力实至名归。”

“如果你和他交手,谁会赢?”

“如果是我手臂还在的时候,肯定是我吧。伊万虽然强,但也只是作为支援手而言,和被赋予‘一人军队’权限的我比起来,还差了一点。”

一人军队权限,在必要时刻一个人充当一支小队的资格。只有在小队中至少能身兼三个位置,并且拥有一个人同时对抗一整支能力者小队的力量的守护者才会被赋予的称号。

“是的,但即便如此卡桑迪亚依然选了伊万,而不是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雷滋曼教授看着我,慢吞吞地问道。

但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些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卡桑迪亚在招募队员的时候曾经来问过我的意见,我当时也向她推荐了你,但她却否决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我——她不需要没有自我的人。”

“没有自我?这是她对我的评价吗?”

教授点了点头,“曾经的你拥有媲美雷帝的实力,但却活在规则之下。你对执法深信不疑,那是因为规则告诉你这样做是对的。”

“卡桑迪亚不也是如此吗?她不也是顶着一颗迂腐的脑袋抱着规则不肯放手吗?她有什么资格批评我?”

“你错了,天方。卡桑迪亚做出了选择,她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严格遵守守护者的条例,她这么做不是因为规则告诉她这是正确的,而是她经过迷惘和思考之后认定规则是正确的。正如同两年前的你一样。你做出了选择,你认定规则是错误的,所以你尝试改变这座城市的现状。”

那个女人……居然也会思考吗?虽然她得出了和我截然相反的答案,但她也曾经和我一样对着规则而陷入迷惘吗?无法想象那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

“天方,现在的你又退回到了做出选择之前。卡桑迪亚相信自己的选择,她或许会将自己的余生都倾注在保护规则不受侵犯、用规则来守护云城上。但你是否同样相信自己的选择呢?又或者说,现在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选择……”

“是躲在守护者的视野范围之外,遵守着规则默默无闻的活下去。还是再度以罪人的身份挺身而出,继续贯彻你两年前的意志。选择的时候到了,天方……城市永远不会变化,会变的是人啊。”

突然间,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是市政厅方向。很快,一股违和感传达到了我的身上。

“怎么了?”

“有人触发了我的触杀机关,虽然关于天刀杀手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但眼下似乎不是继续对话的时候。”

影杀术·触杀机关,潜伏之影的变化应用,我不怎么使用的能力之一。

能事先将人偶埋在别人的影子里,可随时随地触发让它来攻击寄主,同时也能在寄主遭受攻击的时候用作保护。这招的缺点就是我无法和埋下的影子通感,甚至不知道它在哪儿。

以前执行保护任务和暗杀任务的时候偶尔使用,但眼下被我安置了触杀机关的人只有一个,洛盈月。触杀机关发动也就意味着那个扫把星又被卷入什么麻烦了吗!

“去旧医院看看吧,如果今晚发生了什么事,那肯定就在旧医院。希望你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答案。”雷滋曼教授提示道。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