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自私,还是因那自己早已深谙却不得出口的原因,我在祝福光的同时,也渐渐开始珍惜彼此的时间。

“茧”大人呼唤我的次数逐渐减少,造访我让我帮助实现愿望的人数依旧没有回暖,保持着一周一个,一个月四五个的人数。不过,因为光的经常拜访我倒并没觉得孤单。

他的笔法日益精进,想象力也渐渐有所恢复。

大约三年后,在汉娜学业有成终于回国前不久,他就已经可以独立的写出一本我差不多能接受的故事了。同时,也因为长期的分别发酵出了更为浓重的情感,当他们见面没多久后两人就定下了结婚的日子。

在三月十号南国夏秋交替时节,两人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小教堂结了婚。

在五指相扣誓言永远时,汉娜曾如此说过。

“现在,你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

已经逐渐恢复的光,如此应道。

他的目光不在显得遥远深邃,仿佛长久以来被日食吞噬太阳终于从阴影中挣脱出来,闪闪发光的瞳孔照亮了漆黑的宇宙。

这样……就够了……

坐在教堂最后面的我,在他们谁也不会落下视线的位置上,握紧了吱吱作响的笔。

倒不是心里嫉妒,因为那对我只是奢望。

那种感觉,更多得像是孩子的母亲,一眼眼望着她从小长大,经历了无数的困难险阻,一点点长大成人。直至这一刻,直至我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阻碍,直至自己不得不松开自己的羽翼,让他自由地飞翔。

我不过是他的愿望机,是大家的愿望机,是本不应该拥有这样生活的小小神明。

就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神话所描述的那样……

神爱人,神也嫉妒人。

……

……

他们的孩子,其实出生的并不算顺利。

汉娜虽然作为当红演员活跃于世界舞台上,但如同光对想象力的天生残疾一样,她也有着多多少少的不幸。基因上与光都是白血病的携带者,所以对于运气欠佳的他们在花费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在第四次选育中生出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孩子出生的那天我还清晰地记得,光当时正在国外与部长筹备新电影的事宜。或许是因为三次的失败为新生的孩子积累了太多的活力,在预产期两周前,她就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世。

光听到后这个消息后连忙坐飞机赶回到了医院,只是等到他回来时,汉娜与他的孩子已经安然地躺在医护室里。

母子平安。

这本是应该高兴的事,但光在看到的那一瞬还是连忙喘气,仿佛溺水一般涨红了脸,一时间难以接受。

“你要做爸爸了。”

汉娜注意到光的到来,疲惫的脸上努力露出笑容。

“……可是,我还没能准备好。”

“我也没有,我们都没有。”

她没有丝毫恐惧。

“孩子会教会我们一切,没有人会是天生的父母。”

笑容宛若天堂。

光颤巍巍地走到床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犹豫且害怕。那精致的艺术品,弯动小指夺去了他的呼吸,短促呼吸压迫他浑身脏器,呀呀哭声迫使他双膝跪地,是他的天使。

“你说,我能做一个好的父亲吗?”

他看着那熟睡中的女婴,平静下来后轻声问道。

“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的……

我站在窗外,望着他们相拥在一起幸福的流泪,合上笔与“古籍”,转身离开。

……

……

不过,他们的小“爱丽丝”可没有光那般笨拙,天生受到了想象力的眷顾。

在小学内的公开教学日,戴着墨镜的光站在后面的家长之中,望着黑板上贴满了的蜡笔画,与在“比今天更美好的是明天”的标语下朗诵短文的爱丽丝。

孩子几乎继承了她母亲的全部优点,皎洁的肌肤,如海般湛蓝的眼眸,姿态舒雅,却在那款款而落的金发之下拥有一张亚洲人小巧精致的面庞。

这八年间他没少受这个小妖精的折磨。都说女儿亲父亲,因为工作性质大多时间都闲在家的他这次可算是亲身经历了一次什么叫做养儿育女难。不过越是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久,他才能渐渐从一开始的担忧中解放出来。

如今,这最终的忧虑也在她的文采中烟消云散。

很普通,但很幻想。

这就足够了。

听到“我想要拥有一双翅膀,飞跃大河与山川。想要拥有一只乌龟,托起整个大陆漫游”这般句子时,光老成的脸上轻柔的一笑,眼神也变得清凉。

并不在乎孩子的天赋,并不在乎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在周围人都对爱丽丝的才能鼓掌称赞时,对他高攀奉喝时,对于光来说,只要爱丽丝没有像他这样从小失去最重要的事物,已然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光拉着她的小手,我从长满海棠的街道一侧,远远望着他穿过马路,走入停车场中。紧抱“古籍”的双手深深陷入到了胸部中,怎么也停不住胸口中流淌的粘稠而又浑浊,咖色的感情。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打开车门,将孩子安顿在车内,系好安全带,将那穿着红衣白丝小皮鞋活蹦乱跳的爱丽丝安全地固定好。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远远地,目光好似撞向了我。

……也是,忘掉的话,对你来说更好。

车影穿梭,风卷浪沙。

叶落一瞬,花筏散尽。

我本不该存在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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