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回响着。

当掌心中再次感受到股温热之后,耳边无限的寂静似乎渐渐地消散了,就连眼前深沉的黑暗也开始发出了朦胧的光。

有光,尽管隔着眼皮,但那种渗透过皮肤的光亮,依旧被刘小千清晰的感知着。

像是一次长久的睡眠,终于到了应该醒来的时候。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团黑影猛然糊在了刘小千的脸上。

然后下一个瞬间,刘某便感受到了来自腹部的重击!

夏渔一个膝撞怼在他的小肚子上,痛的刘小千当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女孩左手环着胸前,右手拦在身下,羞怒地看着这小兔崽子。

本来给刘小千洗澡就已经够让夏渔为难的了,但毕竟爱之深,更何况他当时的状态也不是谈男女之别的时候,所以夏渔也没有多想。

等到真的两个人坦诚相见之后,看着男孩身前的那道刀伤,她更是心疼的厉害,防备什么的,自然也完全抛之脑后了。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夏渔当时正对着刘小千,正在给他洗头。

“好啊小兔崽子,你现在挺能装啊!”

淋浴室本来就不大,刘小千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脑袋旁边就是夏渔秀美的小脚,花洒的水从女孩的身上滚落下来,溅在刘小千的脸上,他心里一万个喊冤,但听着这声音,他就知道这绝逼不是自己能辩解的对象。

无助地从地上仰起头,借着灯,他的目光从夏渔的长腿一直往上,学姐似乎还是那个学姐,皮肤白皙滑腻的能够反光。

突然,刘小千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顿住了。

夏渔的脸上,带着半张灰色的面具。

夏渔低头看见刘小千木愣愣的眼神,再一看他昂着头的视角,捂着下身的手微微一僵,强烈的羞恼涌了上来。

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刘小千的脸上。

……

等到刘小千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夏渔在往自己的后腰上系匕首套。

夏渔没有给刘小千剪头发,男人现在拿着毛巾,正在搓着自己湿漉漉的披肩长发,学姐倒是试图帮他把胡子刮一刮,但可能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弄的不是很干净,稀疏的胡茬还留在刘小千的唇边,看上去颇有些颓废的美感。

他坐到床边,眼神瞄着地板的缝隙,欲言又止。

夏渔又披挂上了她棕色的旧风衣,这是一件带兜帽的皮质长衣,结实耐用,可以藏下很多东西,而且便于在阴暗的地方游走。

她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有种刺客信条的感觉。

雨夜,本该是解衣入睡的时候,但夏渔却依旧把自己全副武装,且如此熟稔。

“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茫然。”

夏渔坐到了刘小千的旁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牵住了男孩的手掌,两只素净的手紧紧地把它握在掌心:“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的。”

“已经……多久了?”

“一年了。”

刘小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又看见了她被唐刀贯穿的那一幕。

“剩下的人,都还好吗?”

“我已经是状况最好的一个了。”夏渔摇了摇头:“谢尔曼被遣送回了欧洲,关在绘世金塔的地牢里,‘九鼎’欧布莱尔亲自看押,至于赫菲,我打听了很久,一直都没能有他的消息,那天镜湖岛之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莉莉呢?”

“死了。”夏渔低垂着眼帘:“莉莉·阿兹纳布,她死了。”

“死……了?”刘小千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谢尔曼不也还活着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了莉莉?”

夏渔叹了口气,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告诉了他关于“海神”艾莉薇尔的事情。

刘小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爱尔薇?”

“她还好,只是被软禁在相海,和以前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夏渔勉强地笑了笑:“这妞可真不愧是公主的命,颠来倒去,享福的总是她。”

为了不显得沉闷而努力的笑,却并没有收到刘小千的回应,他看上去也不悲伤,也不痛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说话。

“不问问,小樱吗?”夏渔小心翼翼地问他。

刘小千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房间里亮着的灯似乎也显得有些昏暗,窗外是呼啸的夜风,还有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的雨滴。

夏渔别过头看着刘小千,从浅江开始,她的小破孩就一直在长大,顾淡淡、石田刀棠、郑瑶,他付出了很多悲伤的代价,并在那些黑暗的环伺下坚强的成长。

到今天,他像是凋零了最后一片花瓣一样,终于结成了果实。

刘小千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朝着夏渔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再哭了,眼泪无用。”

女孩握着刘小千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真的不知道该为现在的他高兴,还是悲哀。

“学姐……”刘小千看着夏渔,准确的说,是看着她脸上的面具:“你什么时候喜欢带这种东西了?”

“哦,那啥……”夏渔揉了揉脑门:“这不是跟我的装束比较搭嘛,阿萨辛了解一下?”

刘小千直愣愣地看着她。

“好吧,其实我是为了躲避追兵,我可告诉你,咱们现在是六大要塞联合通缉的要犯,比当初的石田刀棠还要惨,这种程度的警觉还是要有的。”

“警觉到洗澡都不能拿下来?”

刘小千看着她,他映像里的夏渔永远是骄傲而放纵的,但此时迎着自己的目光,她的眼睛里却带着畏缩和怯意。

“摘下来我看看。”

“不嘛……”

夏渔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把头扭过去,撅着嘴小声地抗议着。

刘小千把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来,他按住了女孩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摘下来!”

夏渔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白皙的手缓缓地按在了灰色的面具上,她最后希冀地看了刘小千一眼:“你真要看?”

刘小千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叹了口气,夏渔缓缓地,摘下了那半张面具。

她本是纵越江河的红鲤,却在追寻你的道路上,翻山越岭,她的鳞片落在山石草木上,一路拖曳着斑驳的身体。

小破孩,我来找你了。

刘小千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他巍颤颤的手在她的侧脸上抚摸着,夏渔白皙绝美的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六年“开天”,夏渔胜的十分惨烈。

疤痕从她的耳下一直蔓延到了下颌,原本的伤口还要更大,但凭借着深厚的灵力和药物,很多地方都已经恢复如初,只有脸颊上这剑气最深的地方,始终没能复原。

夏渔低垂着眼帘,她握住刘小千那只抚摸着伤口的手,低声地说:“别看啦,丑死了……”

刘小千很难说清楚心里的那种感受,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罪人,他何德何能,让心爱的人为自己受伤?

“夏渔。”刘小千喊着女孩的名字,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告诉她:“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夏渔刚想回答他,炽热的鼻息却忽然扑面而来。

没有学姐也没有皇帝,夏渔和刘小千,仅仅如此而已,刘小千捧着她的脸:“欠你们的,我都会还上。”

满脸红晕的夏渔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弱势地被一个男人捧着自己的脸任意施为,但惯常的恼怒却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她如释重负般地笑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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